韦公公将婉灵推近御前,陛下见人进来了,于是放下笔墨,起身走到八仙桌处坐下,示意韦公公把车推到桌边好近前说话。
“灵儿求见,有何要事?”
陛下拿起桌上的茶碗,碗盖在茶碗边轻轻地开会摩擦,发出陶瓷间碰撞的嘶嘶声,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依旧没有将视线锁定在婉灵脸上,仿佛目光游离。
“回陛下,臣是特来替太傅向陛下请罪的。”
“哦,此话怎讲。”
“太傅在三方会谈中位彻底压制西蜀和北凉,私用天子威仪出入尚书台,实在是逾越了,还请陛下降罪。”
陛下原本游离的目光突然间聚焦到婉灵那双蒙着黑布条的眼睛,射出一道犀利的神光,并未立即做出回应。
婉灵似乎察觉到对方眼神气场的变化,刻意挺直了腰板,扭头看向对方。陛下观察出婉灵没有丝毫闪躲回避的表现,眼珠子转了一圈,随后站起身来,走至轮椅正前方,俯身双手撑在扶手上,双眼依旧紧盯婉灵双目。
“朕明白你的意思,太傅为了不折不扣地达成朕定下的谈判条件,不得已用皇族身份威压双方使臣。既然是代表朕会见两国使臣,自然一切都交由太傅全权处置,朕相信太傅的忠心,不会包藏祸心。”
婉灵听到对方说话声音的方位变了,甚至有明显的呼吸和体温感触,知道对方此刻正与自己面对面。面不改色,婉灵缓缓拧回正脸直面对方。
“就算陛下不打算追究太傅的错误,但臣还是坚持请旨降罪。陛下可以宽恩,但为臣不能乱了礼制,还请陛下成全。”
陛下有些失望地长吁一口气,撤回撑在扶手上的双手,重新回到八仙桌前坐下,拿起茶碗又喝了一口茶水。
婉灵感觉到那股压迫深重的气息撤走远离了,才深吸一口气尘丹田,稳住自己的心跳。
“那好,就依灵儿的意思,稍后朕就拟旨中书阁,太傅罚奉半年,以儆效尤,你看可够?”
“臣多谢陛下。”婉灵右手握拳横于胸前,颔首谢恩道。
待韦公公送走婉灵,陛下饶有深意地望向她离开的方向,低声问韦公公道:“公公,可曾见仇复与灵儿一同进攻?”
“回陛下,老奴不曾见过仇公子跟来。”
“灵儿真是太聪明了,日后若想削弱士族权贵阶层,恐怕要让周家走脱。”
“陛下的意思,是不打算放过周家?那为何还要重赏?”
“现在不能让周家察觉出朕的意图。对付这些士族大家,须快刀斩乱麻,否则夜长梦多。”
“陛下英明。”韦公公低头弯腰称是,心里却在思考陛下刚才说的那句话。
韦公公明白削权是迟早的事,圣衣之下,没有人能够轻易改变和阻挡这位皇帝的所作所为。他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人,也是最通晓皇帝心意的人。他斜眼看了看殿外婉灵离开的方向,又低头眨巴几下眼皮子,掂量着这江陵城中即将刮起的狂风骤雨。
“灵儿,灵儿,我在这儿。”仇复压低嗓音冲婉灵喊道。
婉灵寻着喊声驶进仇复藏身的那片小树林中。宫里不是逗留说话的地方,仇复接过轮椅,二人便匆匆驶离皇宫。
直到来在街道中,仇复才开口问道:“怎么样,事情成了?”
“算是成了,求得陛下降职罚奉半年,可以暂时堵住悠悠众口了。”
“暂时?那以后呢?”
“以后……只能见招拆招了。”
“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我的风格变幻莫测,你怎知道我什么风格?”
仇复苦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两人继续步行在街市上。元宵节虽过,但街市上仍旧人头攒动,一点儿也不在意冬日的寒冷。
王政希与兰惠也正好在西市逛街,两人四目相对,双手紧扣,身后跟着几个小厮帮忙提东西,一行人惬意地穿梭在人流中。
王家虽然没落,可家底毕竟殷实,先皇本就没有抄没所有家产,靠着剩下的财产,足够政希一家人生活滋润了。
上次午夜惊魂后,由于政希安慰得及时,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胎儿也未见任何异样,所以两人趁着天气晴好,每日午后都出来逛街散心,时不时买些兰惠喜欢的小玩意带回家。
刚过午膳,朝臣便乌央央地杀向养居殿。韦公公早先得了陛下的旨意,说陛下正在午睡,任何人不得打扰,有事等陛下午睡醒后再说。就这样,养居殿外跪了一众大臣,任凭寒风吹得耳朵鼻尖通红,都如雕像般跪在殿外冰冷刺骨的石砖上。
过了午睡时间,依然不见陛下有意召见,诸位大臣有些焦急。其中有几位大臣年过六旬,身体抵受不住寒风凛冽、腰腿僵硬疼痛,跪不住了晕倒在石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