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没有问题。”杜研奇眨巴着眼睛说。
“‘应该’不成,我要你准确答复。”世德说。
“保证没有问题。”杜研奇听出世德对办报的事来了兴趣,自己也对眼下的生活失了信心,见有这样的机会,哪里肯轻易放过,和世德交往了一些日子,大致也知道世德出得起这笔钱,壮着胆子,瞪圆两眼,向世德做了保证。世德平日和杜研奇闲谈,也被他讲的报业一些奇闻撩起了火儿,动起心来,很想进去看个究竟,现在又见杜研奇这种窘境,在这种时候帮他一把,让他有事可做,料他心地再坏,也不至于坏到哪儿去,何况一旦正式运营起来,帐目他要亲自掌管的。听杜研奇向他做了保证,便板起脸来,对杜研奇说,“这样吧,你先把写文章的事放一放,这阵子,你就帮我把开报馆的事筹划筹划,我是门外汉,将来报馆办起来,就交你一手经办。筹办期间的费用,尽管从我这里拿用,只是每一笔钱的开销,都要名目清楚才行。”
杜研奇听过,真的跟做梦似的,说不清现在该跪下发誓好呢,还是说尽感激的话好,正在犹豫之际,世德起身要走,“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好好合计着吧。”将要出门,回头又对杜研奇说,“这个月的房钱,我给你付过了。”
杜研奇眼睛有些发涩,望着自己的新主人离去,嘴里说不出话。
到了街上,世德冷静下来,觉得这事做得有些毛草。毕竟一两万,是个不小的数目,这么大的事,事先没跟小柳红商里,头脑一热,自己一个人就擅自在外面做了主,真要运作起来,到了用钱的时候,怎么跟小柳红开口?想要回去告诉杜研奇先缓一缓,待他回去和小柳红商量妥当再办,可是话已出口,一个男人,办事这般不利索,难免叫人笑话。事到如今,只好硬着头皮回到家里。
小柳红已经乘躺下,世德上了床,想把事情告诉小柳红,张了几次嘴,却没说出口。
“你去哪儿啦?”见世德躺下,小柳红问。
“到隔壁杜先生那里坐了一会儿。”
“他在家吗?”
“在。”
“怎么这些天没见他来?”
“他正给一家报馆赶稿子。”
“那你还去打挠人家干嘛?”
“咳,你不知道,原先我只以为他过的挺好的,去了一看,差点儿没流出眼泪。”世德说,“那哪儿叫人过的日子?简直跟养鸟似的。”
“怎么,杜先生平日不是跟咱们说,他现在挺好的吗?”
“信他的?那只不过是文人的毛病,死要面子,活受罪。”世德见机,把杜研奇住的地方说了一遍,临了说,“不知怎么,看他现在的样子,我就想起小时候,我爹受的那些罪,都是一肚子墨水给弄的。”
“听你的意思,是想帮帮他喽。”小柳红听出味儿来,问道。
“那可不是,我都答应他了,帮他办一家报馆,交给他打理,我当老板,赚多赚少,我俩平分,也算行了善,帮他谋条生路。”世德借机,把自己的打算,一股脑说给了小柳红。
这么大的事,事先也不和自己商量,世德一人在外面就做了主,小柳红满心不乐意,只是见世德把话已说了出去,现在自己横插一腿,在外人面前扫了世德的面子,难免叫世德下不来台,何况这几年,世德一人在外面磨练,已经完全上了道儿,这几次做的局,也都周全仔细,现在家中的积蓄,大半是世德一人赚来的,虽说这件事办得有些欠妥当,现在再计较,也没用处,便忍着气,顺着世德说,“既然你答应的人家,就和他去做做看吧,只是钱要把握好,免得失了手。”
见小柳红说了这话,世德才放下心来,心里好生感激,搂过小柳红,很是亲热了一番,直弄得小柳红通体舒畅,彻底消了气,二人才各自睡下。
第二天一早,天将放亮,杜研奇敲开了甄公馆大门。那会儿,世德还没起床,丫头让杜研奇到客厅坐等。世德听说杜研奇到了,匆忙穿好衣服,赶来客厅。杜研奇见了世德,打开公文包,拿出一张纸,上面是办报的操作流程。世德哪里懂得就里,大略扫了一眼,还给杜研奇,说,“行,你去操办吧,一应费用,过来取用就是了。”
杜研奇得话,把那张纸装进公文包,就要出门。世德忙劝道,“不急,不急,杜先生,一块吃了饭再走。这么早,人家还没上班呢,你去了也没用。”
杜研奇见说,也不客气,坐下和世德一块吃了饭。看看太阳已照上楼头,才告辞去了。
提申请,领执照,招聘员工,在徐家汇复兴路上,租来一间门头房,十几天准备之后,《商务报》在上海滩上开张面世了。世德是报馆的董事长兼主编,杜研奇任副主编,主持报馆的日常事务,编辑排版,跑印刷所,联系报贩,一天到晚忙得脚打后脑勺,心里却得意,受人重用,替人出力,自是心甘情愿。
两个月过去,世德让帐房做了结算,帐本交上来,世德看过,心里不免失落。原想这报馆生意,虽不像杜研奇早先吹嘘的那样好,财源滚滚,却至少应当小有收益。可如今看了帐本,才知道抛除所有开销,只免强维持了收支平衡,照此下去,这近两万块的投入,别说一年,恐怕就是十年八年,也收不回来。想想先前自己一人单独做局,只简简单单的动些脑筋,一单下来,就有成千累万的进帐,根本不消像现在这样起早贪黑,费事巴力的赔钱赚吆喝。再看杜研奇,每日里忙忙碌碌、尽心尽力,世德只好把失望埋在心里,不忍心伤着杜研奇。
转眼又过了两月,帐房把帐本交上来,世德仔细看过,还是没有起色,心里就有些吃不劲了。一天关门下班后,世德带杜研奇到一家饭馆吃饭,酒菜上全,世德打开酒瓶,给二人的酒杯满上。二人喝过几杯,世德放下筷子,满腹心事地问道,“杜先生,你看咱们报馆,是不是办报的思路上出了差错?”
报纸办了将近半年,还不盈利,杜研奇心里也郁闷,他心里明镜似的,报馆采编人员不足,每日里只能靠剪编大报的文稿编辑排版,等印发出去,新闻已成旧闻,哪里还有销路?销路不畅,发行量又少,自然兜揽不着广告,单靠卖报赚钱,能搞个收支平衡,他已是尽了最大的力气,如果要把报纸做大,势必要增加大批采编人员,这又得增加一大笔开销,自己早先曾向东家许过愿,说只投一两万就足够了,东家现在已投了两万,没见到收益,现在又要让东家再追加投入,实在张不开口。沉思了一会儿,抬头说道,“当初阿拉是想脚踏实地,稳稳当当地把报馆由小做大,由大做强,现在看来,采编人员太少,根本无法推出有自己特色的东西,很难打开销路。”
“那就没有别的法子?”世德问。
“甄兄是说,让报馆早些盈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