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泰是他第四位徒儿,可是这人不长进,贪花好色,远去采了花,惹了大祸,李立华虽然护短,但也嫉恶如仇,马上要缚李一泰送官处置,不料李一泰却先下手为强,偷取了李立华的传家之宝玉孔雀,一走了之,李立华请动江湖道上的朋友和弟子去追捕,均不得要领。没料到却已被胡一伟拿下,送了过来。李立华把话说僵了,这可拧不过来。李立华又不愿当着众人面前气衰,只好强辞道:“你把这王八蛋押回来,也不必扛一口棺材送来。”
胡一伟道:“他就是扮孝子,假送殡,想藉此溜出上海的,我逮着他,塞入棺,原装不动的亲自送了回来,怎么?你打锣都找不着的人,如今给我轻易办了,丢了颜面不认帐呀你!”这句话一说,李立华面子挂不上,眼着两人又要冲突起来。果然李立华泼撤的道:“他是我的徒弟,他犯了事,谁要你来做好人?我故意放他一马,你以大欺小,也不脸红,更不知做啥居心。”
胡一伟气得哇哈一声:“你这算横着过江啦?好哇,你说,你说,我有什么居心?”
“我怎么知道你有什么居心?总之,你没安好心!”
“你你你你你,”胡一伟气上了头,忽然省过来,他今天是来气李立华,而不是被李立华气的,登时强转了语气,哈哈哈又笑了三声:“我知道了。”
李立华明知没好话,但又不得不问:“你知个屁!”胡一伟含笑不语。李立华憋不住了,只好问:“你知道什么?”
“难怪,难怪,”胡一伟说:“你徒弟好色采花,人神共愤,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怪不得他!”“你含血喷人!”李立华气得像只活虾般跳起来。“嘿,我可没胡说,是你刚才承认的,你要放李一泰一马!”胡一伟道:“要不是同流合污,沆瀣一气,你怎会放着淫徒不严惩?”说罢,哈、哈、哈笑了三声。“你看你,奸的!”李立华气过了头,居然给他想到反层相讥之策:“说话前要笑三声,说完后又笑三声,奸得连笑都十足个奸相:我倒想起来了,你千方百计,处心积虑,为的不过是想偷学我的武功。你开口要好了嘛,凭我俩的交情,我还会对你藏私不成?”
“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求我学,我都看不上眼!”
“哼,谁知道?说不定你抓李一泰,就是想从他的身上偷学我的绝技!”
“你那些二二脚猫跛脚鸭功夫,我才不希罕!”
“天知道!”
“你不信?”胡一伟一手把躺在棺材里的李一泰揪了上来,怒道:“你可以问问他,”说罢厉声问:“你说,我有没有逼你教过我什么功夫?”
李一泰可苦起了脸孔。
他不敢说“有”,因为命在胡一伟手上。
他一看师父李立华的脸孔,也不敢说“没有”要是他说了,就算胡一伟放了他,他也做不成人。
李立华现在似已全忘了理,拼命向李一泰挤眼睛、挑眉毛:意思要他指证胡一伟逼过他。
遂见李一泰还是不表态,他干咳一声道:“你这可不是胡涂了吗?姓胡的一向狡诈贪婪,他为了偷学我的绝技,把你坑了,你怎地怕了他,不敢指证?难道忘了平日为师说的话了么。”
这一番话,无疑如同暗示李一泰,只要肯指胡一伟盗书,可能还会准他回到门墙之下,至于在外犯的事,也不一定再作追究。李一泰把心一横:这是师父的地头,就算我诬他,难道他真敢杀我不成?当下便大声叫道:“师父明察秋毫,徒儿被胡师伯抓住后,他便要徒儿将师父所传授的功夫传授与他,徒儿……敌不过他,唯有忍辱偷生……才致作出这些丢人现眼的恶行来!”这句话一说,众人都静了下来。静下来看看胡一伟。李一泰说的话,可大可小。小的话当然无人置信,大的话足可叫胡一伟绝迹江湖。这毕竟还是个讲道义的江湖。江湖人自有他们的一套义气观念。胡一伟要是真的这样做,只怕黑白二道,都容不下他:“道义”,便是这江湖上令人留恋下去,激情冲击的重心。
这干豪勇之士,对世间规榘,俱可以不放在眼里:但对良知上的规榘,却无人不敢有逆江湖上的汉子,谁不是这样子?
谁不是这样子,谁便不是江湖上的汉子。
李立华笑了。
他的笑意阴阴森森。
既然胡一伟做了这样子的事,他就不能算是江湖上的好汉。
这样看来,他好像是占了上风。
“说得好。”李立华一把手将李一泰抓了过来,跟他几乎脸贴脸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我本想给你一个机会,放你一条生路,可是你为了脱罪。连自己师伯也敢诬蔑,像你这种人,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他那张又枯又搂又苍老的脸,出现了一种很特异的光采,仿佛他的心在体内发着光,使他脸容也透着光:“告诉你,你师伯这人虽没出息些,但你说的事,别说我瞧不起他,他这一辈子不敢干,下一辈子也不会干,一百辈子也轮不到他来干!”李一泰这次真的是孤立无援,手足无措,只怕师父一运力把他捏杀了。李一泰哀声啡道:“师父,我,我……师伯,我……”
“我你个鬼!”李立华一摆手,几名弟子应声而前,他吩咐道:“把这厮给押下去,严加看守,明日我会将他送官。今天是老夫大寿日子,来来来,别坏了兴头!”随而向胡一伟道:“我只试这小子一试,唉,没料七年来,教出了这么一个狼心狗肺没出息的东西!”胡一伟哈哈笑道:“不错。不错。”
李立华奇道:“咦?什么不错?”
“有其师必有其徒,虎父无犬子!”胡一伟笑着说:“你这位宝贝徒弟可真像你,得你真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