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谨灿然一笑:“不甚往之。”
目送纪谨上了马车,直到车身消失在巷口沐着月光的夜色里,再看不着时,慕远才带着天元返身进了屋。
次日,果如纪谨所料的那般,一大早,便有人递上了名帖,便是吏部尚书言阙的帖子,言道午后会携子前来拜访。
收了名帖,慕远便未作其他打算,一上午打谱休息自不必说。饭后不久,老余头便来禀说有客上门。慕远方带着天元迎到厅外,便看到言钰跟着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过来,看到二人,还悄悄冲他们眨了眨眼,咧出一口白牙。
这中年男子应该便是言钰的父亲,当朝的吏部尚书言阙了。他的面貌与言钰有七分相似,身量颇高,偏瘦,留着稀疏的山羊胡,打理得很是齐整。言阙的身上既有饱读之士的儒雅,又有着混迹官场多年的圆融,迎面便是自矜的笑意,见着慕远,远远便揖了揖手,笑道:“这位便是慕先生吧,有劳远迎,不敢当不敢当。”
慕远连忙回以一礼:“贵客临门,真乃蓬荜生辉也。”
把人迎进了厅堂,主宾落座,天元奉了茶,便立于慕远身后,言钰亦站在其父之后。
坐定之后,言阙轻轻挥了挥手,一直跟在父子俩身后的仆人便上前一步,手上捧着的礼盒也往前举了举。
言阙笑道:“犬子顽劣,幸得慕先生不弃,收于门下,今后还要劳烦穆先生多多管教,某不甚感激。今日略备薄礼,还请慕先生笑纳。”
慕远谦道:“言钰天资聪颖,于弈道上又极有天分,能收得这样的学生,是在下的荣幸。”
慕远知道这是拜师礼,自是没有推辞,示意天元上前收了礼盒。
待主人家收了礼,言阙便对言钰一颔首,换上严厉一点的语气道:“还不快快与你老师敬茶。”
言钰早等着这一刻,笑嘻嘻地端起茶盘,走到慕远跟前,双膝着地,把茶盘举过头顶,高声道:“老师请喝茶。”
慕远拿起茶杯,意思意思喝了一口便放回去,虚扶了一下,示意言钰起身。
言钰顺势起身,把茶盘放到一旁,又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这才礼成。
言阙严肃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钰儿日后待老师也要像父亲那般,恭谨孝顺才好。”
“是,孩儿明白。今后必定听从老师教诲,不敢丝毫有违,请父亲放心吧。”言钰回得既诚恳又恭敬,言阙满意地点点头。
正式拜师后,言阙与言慕远暄了几句,主要问了问籍贯,师承,经历,来京的目的等等。
除了师承,慕远都认真地答了。
慕远心里明白,若非因为信王的缘故,言尚书是绝不会让爱子拜自己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为师的。虽然对方带着目的而来,然而自己也并非没有其他打算,对方既然没有摆什么架子,自己更应该诚恳以待,便把这几个月的经历简单说了一说。当然,关于纪谨的一切,自是只字未提。
言阙对扬州论枰极有兴趣,多问了几句,得知慕远屡战皆胜,愈加安心,面上的笑意也深了深。待听到慕远因故未能参加最后一场决赛,错过了夺魁的机会,不由连叹可惜。
“这么说来,慕先生到京师,是有意想入待诏所么?”言阙直接问道。
慕远也坦诚道:“在下一生所愿,惟愿能下出更好的棋,创造更多的可能性。天下皆知,待诏所汇尽大齐弈棋高手,自然让大多好弈之人,心向往之,在下亦不例外,”
言阙点点头:“若是旁的事,某也不敢夸口,倘是一个备选棋待诏的名额,某在京中这么些年,还是有几分脸面的。要是慕先生不嫌弃,某便去讨上一个来。”
“若得言老相助,在下自然感激不尽。”
一切都与纪谨所料的一样。慕远自然没有推脱,更没有追问其他。
从一大早递上名帖开始,言阙便没有言明自己的身份职级,似乎早就笃定他不说,慕远也知道一般。事实上,慕远确实知道;而言阙也从短短几句试探,慕远的回应态度明白他知道。一切便心照不宣,顺理成章起来。
茶过几巡,言阙便起身告辞,慕远也未挽留,客客气气地将人送了出去。
临上马车前,言钰还道:“老师,学生明日再来拜访。”
言阙也道:“穆先生初来京师,人事多有不熟,便让犬子多作陪吧。这孩子自小在京中长大,虽是顽劣了点,三教九流都招惹过,倒是惹出几分薄面来。”
慕远便笑着应了。
马车上独剩言家父子二人时,言阙感叹了一声:“钰儿,你这位老师,不简单哪。”
“父亲何出此言?”言钰笑嘻嘻地问。
“昨日你与为父说,你这位老师,可能与信王府有关联时,为父还不相信。今日看来,是确有此事了。若是为父猜得不错,与这位慕先生相交的,恐怕并不是信王府的侍卫统领,而应该是信王本人才对。”
“父亲为何如此猜测?”
“你说,那位侍卫统领对待这慕先生,态度如何?”
言钰想了想:“他们同席而食,说话不多。那位凌统领素来冷着面不爱言语,大多时候都在驾着车,他对老师态度友善却感觉有些距离,老师对他亦是如此。”
“这便是了。为父虽然并未怎么与这位凌统领打交道,也知道他这个人冷面冷情,只对信王唯命是从。何况信王府的马车,若非信王授意,怎会让旁人使用,还让信王府第一侍卫驾车。信王哪,这么高孤泠远的一个人,要怎样的人才能与他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