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垃圾再不看绿毛一眼,转脸跟黄毛和红毛说:“我孙子叫了我一声爷爷,你们要是不叫他以后大概也就没法在这一带混了,为了不让我孙子说我不知道疼人——你俩也叫我一声吧。”他这番话说得理所当然,就像老师在给小学生讲道理一样,有点连哄带吓的意思。红毛和黄毛的笑僵固了。他们笑是因为绿毛本来不是他们一伙的,是幸灾乐祸,但他们也绝没想到祸事这么快就降临到了自己头上。红毛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王垃圾,大概是思维短路,平时口头禅都带脏字的他现在连一句骂人的话也想不出来。王垃圾快如闪电地把右手食指顺着红毛的嘴角插进他的腮帮子里,然后使劲往下一勾,红毛不由自主地侧弯下身子,双手下意识地去护嘴巴。“别动!”王垃圾用劲往下一褪,威胁道,“是不是想让我给你把嘴撕在耳朵后头?那样你以后吃馅饼就不用卷了。”项羽纳闷道:“为什么以后吃馅饼不用卷了?”我给他解释:“嘴要咧在耳朵后头,一张馅饼刚好能整个放进去。”项羽:“……”王垃圾就那样用一根手指勾着红毛,大声道:“叫爷爷!”红毛痛苦地歪着身子,嘴角的血滴滴嗒嗒地掉下来,可是他完全没法反抗。如果他一个直拳把王垃圾打开,那他嘴角还得裂,虽然可能不至于像王垃圾说的那么夸张,但是真要开了偏门最少是吃饭抽烟两不误了。和他一起的人不敢轻举妄动,绿毛和黄毛也不方便管,现在要往上冲绝对有趁人之危的意思,最后得罪的还是红毛。王垃圾的性情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格外急噪,他往上提了提红毛,喝道:“叫个爷爷这么难吗?”红毛鼻涕眼泪一起掉,闷声道:“哑哑——”王垃圾专注地把耳朵支上去,眼睛看着地问:“你说什么?”红毛吸着冷气调整了半天口型,才又叫道:“爷爷……”王垃圾把指头伸直使红毛掉在地上,把手指上的口水在红毛身上擦着,笑骂道:“话都说不清,有你这样的孙子也够丢人的。”红毛趴在地上,看王垃圾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这时王垃圾擦着手,像在寒冬里刚吃了一顿涮羊肉似的舒坦。他把上衣撩起来展了展额头上的汗水,笑着跟黄毛说:“该你了,叫吧。”这会儿红毛和绿毛本来都已经自由了,两帮人要一起冲上去王垃圾绝不是对手。但人就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这俩人在王垃圾手上受了奇耻大辱,现在就剩黄毛安然无恙,这俩人反倒不急了,默不作声地站在后面看着。黄毛也分析出了目前的状况,他往后退了一步,勉强笑道:“……老王,以前兄弟好跟你开个玩笑,你可别在意呀。”王垃圾根本不搭理他这茬儿,把手虚支在耳朵上探过去:“快点叫,我等着呢。”黄毛拍着王垃圾肩膀故作豁达地说:“哈哈,老王就爱开玩笑。”王垃圾执拗地说:“叫爷爷!”黄毛终于再也憋不住了,他从后腰上拉出一把一尺多长的匕首来,勃然道:“别给脸不要脸!”王垃圾看了看,失笑道:“哟,还带着刀呢。你会玩吗?”他一伸手猛地抓住了黄毛的胳膊,黄毛不禁一抖,刀险些掉在地上。王垃圾探出另一只手来把黄毛的指头都捏在刀柄上,笑模笑样地说:“别怕,我教你怎么杀人。”王垃圾把黄毛拿刀的手架在自己脖子上,然后歪过头,拍着暴起的青筋说:“看见没,这有一根最粗的血管,一刀割断,神仙难救。”黄毛的刀磨得极其锋利,一片雪白的刀光映得王垃圾的脖子也亮堂堂的。黄毛几次手软都差点把刀扔了,都是王垃圾帮他重新拿好。王垃圾看了一眼已经有点哆嗦的黄毛,讶然道:“怎么,看不起割脉呀?那我再教你一招。”王垃圾把黄毛的手顶在自己的左胸脯上说:“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对,是心脏。捅在这儿也一刀就死!”王垃圾把黄毛空着的手拿过来捂在自己胸脯上划拉着,“摸着肋骨没?第一刀知道怎么捅吗——别使太大的劲儿,扎在肋骨上不好往出拔。要揉着往里扎。”王垃圾一边说一边拿着黄毛的手给他示范。黄毛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木偶,傻傻地任其摆布。王垃圾教完黄毛,往后退了一步,说:“都教给你了,来吧,你不是想杀我吗?”黄毛举着刀,纹丝不动地站着。王垃圾驼着背,抬头看着黄毛,但那气势简直就是一个举人在鸟瞰天下。王垃圾催促道:“快点,你倒是杀不杀?我那儿还有朋友等着呢。”项羽看了半天,跟我说:“这人功夫并不甚高,只不过是有股狠劲,我还真想不出历史上谁是这副品性。”我鄙夷道:“你当然想不到,你之前才有几年历史?”项羽道:“哦,那你知道这人是谁?”“……我也不知道。我最了解的历史是去年。”场上,王垃圾催了几次,黄毛都不动手。王垃圾用恨铁不成钢的口气说:“那我帮帮你?”他忽然抱住了黄毛拿刀的手,我们都以为他要夺刀,谁也没料到他照着自己的心脏狠狠地扎了下去……最后还是黄毛吓得手一歪,刀子深深地扎进了王垃圾的肩膀,鲜红的血一圈一圈慢慢洇湿了王垃圾的衣服。黄毛已经整个瘫成了一堆了,然后捂着脸像个小姑娘一样尖叫起来。王垃圾暴喝一声:“叫爷爷!”黄毛带着哭音忙不迭地喊:“爷爷爷爷爷爷!”所有的痞子都呆若木鸡,别说上去动手,连跑的力气也没有了。王垃圾满意地笑了笑,挨个指着他们的鼻子说:“你们要想拿回面子我随时奉陪。但是记住,要来就把我弄死,只要给我留一口气,你们和你们全家的命就不是你们自己的!”王垃圾说完这番话,再也不看他们一眼,满面带笑走到我和项羽的桌前坐下,冲老板一挥手:“给这儿来瓶啤酒。”老板端着啤酒一溜小跑过来,恭恭敬敬放在王垃圾面前。王垃圾一指我们:“这两位兄弟的帐我结了,多少钱?”老板点头哈腰地说:“瞧您说的,认识这么长时间了跟我说这个……”王垃圾一拍桌子:“恶心不恶心,老子巴巴地白喝你瓶啤酒?多少钱?”老板畏缩道:“一共9块……”王垃圾解开红腰带,从裤子里掏出一大把臭烘烘的毛票来数了10块钱扔在地上:“不用找了!”老板捡起钱逃荒似地跑了。王垃圾用牙咬开瓶盖喝了一大口,痛快地打了个酒嗝,笑看我们:“两位什么人?”我指了指他肩头上的刀:“能不能把那个拿下去再说话,我眼晕。”王垃圾把刀拔下来随手扔在桌上,嘿然道:“见笑了。”他伤口处顿时血流如注,王垃圾撕开衣服裹了两下,毫不在意。我现在最好奇的是面前这个老变态的身份,于是问:“怎么称呼?”王垃圾大概知道我在问什么,很直接地答道:“柳下跖。”我挠着头道:“柳下跖?这姓儿耳熟。柳下惠……”柳下跖道:“那是我哥。”我吃惊道:“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是你哥?”打死我也没想到著名的君子有这样一个弟弟。柳下跖不屑道:“提他干什么,一个伪君子。”我小心地问:“那女的你见过没?”柳下跖愕然:“哪女的?”“就是坐你哥怀里那个,是不是因为她长得太丑……”柳下跖有点生气地打断我:“干吗谁见了我都先跟我说他呀?我也有名有姓啊!”说到这王垃圾自豪地说,“我是一个恶人呐!”我赔笑道:“看出来了。”项羽一直冷眼打量王垃圾,他好象始终有点看不上他,这时忽然道:“你是不是有个绰号叫盗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