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乔薇结了账,一共四百三十文,在京城这块儿寸土寸金的地方,算得上十分物美价廉了。……神童试被视为本朝的小科举,它所带来的影响力不容小觑,所有客栈的房价都往上翻了好几倍,越临近考场,价格越贵,南山书院附近的几家客栈已经涨到了六两银子一间,这简直是天价。他们一行人,少说得订两个房间,这就是十二两。乔薇的皮蛋生意有了起色,这个钱,倒也勉强出得起,只是——“客满了,对不住啊。”掌柜抱歉地说。问了好几家客栈都是如此,愿意花钱都没地方。“要不……住远一些,明天早点起来?”罗永年建议道。乔薇点头:“只能如此了。”罗永年驾着马车,顺着南山街一路往西而去,始料未及的是,没找到客房,反而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熟人。“十七哥哥?哎呀,走过了走过了,小舅舅你把车停一下!”望舒提着裙裾,跳下马车,转身朝胡同里的玄衣少年跑去!十七站在不足两米宽的胡同中,双手交抱胸前,左手握着剑,仰头,呆呆地望着一侧的酒楼,看上去,像是根本没有听见有人唤他。望舒哒哒哒哒地跑进巷子:“十七哥哥!”楼下,忽然飘落一道身影,如鬼魅一般冲向十七,十七将剑柄掷起,于半空中拔出宝剑,抬脚一踢,将剑鞘踢入上空,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向望舒,却准确无误地将望舒搂入了怀中,腾空而起的同时,单手遮住了她眼睛。望舒兴奋地叫了起来:“哇!我飞啦!”十七的剑刺进了那人的心口,那人连呼救都来不及,便瞪大一双眼,被十七踹回了酒楼之中。“啊——”酒楼内,传来惊悚的尖叫声。十七抱着望舒落回地面,那被他踢入上空的剑鞘也落了回来,稳稳地插在他的剑上。他抱着望舒走出了巷子。一切发生得太快太干净,望舒还以为十七哥哥只是带她做了个亲亲抱抱举高高,开心得不得了,还想再来一次。乔薇听到了酒楼的尖叫声,总觉得这与十七脱不了干系,不过十七不会说话,她也问不出什么。“十七哥哥,我今天考试了,哥哥和阿生哥哥也考了。”望舒掰出四根手指,明明三个人,也不知她是怎么数出了四根,“我们在找客栈,今天晚上我们不回去了,就在京城住,明天还要考的。”十七的脚步顿住,充满深意地看向了乔薇。乔薇起先没明白他的意思,但越看,心里越打鼓,隐约意识到了什么,神色一肃道:“不,十七,不可以,真的不可以,如果你还想见望舒的话就……”话未说完,十七抱着望舒,施展轻功飞不见了。“十七!”乔薇跺脚!陈大刀简直目瞪口呆哇,不愧是丞相手下的七大高手之一,就这轻功,啧啧啧,他拍马都追不上!罗永年张大嘴:“姐……十七要把望舒带去哪儿啊?”乔薇抿唇,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那儿吧。唉,十七你真是害惨我!……罗永年会驾车,又熟悉京城的大街小巷,与他会合后,马车便交给他了。乔薇让他将马车驾到庆丰街的四合院,罗永年去过那边,知道怎么走,很快便将马车驶到了巷口。景云还以为他们今晚要住冥叔叔这边了,大大的眼睛流转过一丝清透的亮色,但下一秒,乔薇独自下了车:“你们在这儿等我,我马上回来。”景云的眼底涌上一层失落。乔薇走向四合院,老远便听见望舒兴奋的叫声,时不时伴随几声哈哈大笑,“打到啦!”玩得倒是开心!乔薇略一撇嘴儿,叩响了院门。开门的是铭安,铭安上回擅自向乔玉溪透露四合院的住址,被主子打了二十大板,如今已痊愈,为弥补之前的过失,他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个人使,勤快得简直快要不像他。他看到乔薇,眼睛就是一亮:“夫人,你可算是来了!等你老半天了,快进来坐。”说着,望向乔薇身后,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巷子,咦了一声,“景云呢?”“他在马车上。”“我去把他抱来!”“不必了,我很快就走。”“啊?”铭安失望地皱起眉头,望了望庭院的方向,欲言又止,最终给乔薇让了路,“那行,夫人进去吧。”乔薇跨过门槛,步入了散发着淡淡花香的庭院,宽阔的院落,一改冬季的萧寂,花团锦簇,姹紫嫣红,一片春暖。望舒蹲在光滑平整的地上打弹珠,与村里那些泥搓的珠子不同,地上摆的一副五彩斑斓的琉璃珠,琉璃有些类似于现代的玻璃,透明度稍逊,但并不影响它的美观,在古代,琉璃的价格十分昂贵,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物。地上还挖了几个小洞,望舒用一颗母弹珠,将其余的子弹珠打进洞里,有趣极了。她玩得不亦乐乎,完全没注意到娘亲已经走进了院子。乔薇的心里不禁有些吃味儿,她担心这小家伙担心得要命,生怕她乍然被十七带走会不习惯、会害怕、会难过地想她,她甚至已经做好了把她抱进怀里,好生哄慰一番的准备,可看样子……似乎完全用不着?“望……”她刚要开口,望舒打进了一颗弹珠,呀的一声蹦了起来!笑盈盈地,小白兔一般,一蹦三跳,跳到了一旁的桃树下,看着坐在藤椅上,翻阅书简的姬冥修:“冥叔叔,我全部打进去了!我厉不厉害?”姬冥修微微勾起唇瓣,眸中有难述的温柔:“厉害。”望舒开心坏了,被冥叔叔夸奖,比打进了弹珠还让她高兴!望舒又蹦回去打弹珠了。乔薇的目光却无法从姬冥修身上移开,他穿着淡淡的白袍,外笼一件淡青色纱衣,纱衣被微风徐徐地吹起,素净而优雅,桃树上,粉白的花瓣迎风招展,人在花中,人比花美。端的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乔薇的呼吸都滞了一秒,这人,怎么生得这样好看呐……“你来了。”姬冥修放下书简,看向乔薇,语气不急不缓,神色不浓不淡,似与往常并无二样,但若细细分别,还是能察觉出他的客气,而这样的客气,在眼下的乔薇看来,就有了一股疏离的味道。乔薇的态度也变得客气与疏离起来:“望舒顽皮,打搅公子了,我是来带她回去的。”公子,又去掉了他的“姓氏”。姬冥修的态度,越发冷淡了几分:“嗯。”再不看乔薇一眼,拿起书简,继续翻阅了起来。乔薇也不理他了,走过去抱望舒。铭安在一旁看得都快急死了,你俩较个什么劲,啊?较个什、么、劲?!有意思么?多大的人了?搞得跟俩小屁孩儿似的!“都怪你!没事乱嚼舌根子,把大人与恩伯府千金的事儿说漏嘴了,这下好了吧?俩人杠上了!”绿珠委屈地瞪了他一眼:“怎么能怪我?全京城都知道大人与恩伯府的亲事,我以为她知情的。”“就你多嘴!”铭安怨死绿珠了都!“那……有误会,解释清楚不就完了吗?女人都是好哄的……”“哄?”若非场合不对,铭安几乎要笑了,就大人那高高在上的性子,让他去屁颠屁颠地哄个女人,还不如叫他去死呢!老太太他都没哄过!更何况乔夫人那番话也挺伤人的,什么叫“我与你家主子没关系,我只是十七的朋友”,“我男人在外头做生意,改天回来要是听见什么风言风语,我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不是摆明了要与大人划清界限吗?谁不知道她男人死了?“阿嚏!”桃树下的姬冥修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