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赠与的盘缠还没有用光,我倒不好意思马上去要。”萧布衣开玩笑道。袁岚笑了起来,“盘缠不用光也是可以去要的,布衣,我知道你最近心情可能不好,方才不过是开开玩笑。”见到萧布衣的错愕,袁岚拍拍萧布衣的肩头,“布衣,黄舍人把一切都和我说了,校书郎没什么,谁都知道,这里面并非能力的问题,而是势力争斗的结果。”萧布衣有些诧异的问道:“还不知道袁兄对庙堂的事情倒也熟悉。”袁岚狡猾道:“布衣,我们商家能在中原行走无碍,消息最为重要,任何事情你做不到十全十美,可只要有八成把握盈利,就可以值得一试,就像是出塞。有的时候孤注一掷不可取,有的时候,却值得你全力押宝。”萧布衣对袁岚这种经商策略很是钦佩,又觉得他说的好像有深意。想起裴茗翠期冀自己做的事情,不要说有八成把握,恐怕半成都没有,因为他知道裴茗翠苦心孤诣固然让人钦佩,但和诸葛亮一样,辅助的却是扶不起的阿斗。“不知道袁兄对我身为校书郎一职有何高见?”萧布衣真心问道。“在我看来,置身事外,及早抽身方为良策。”袁岚缓缓道:“布衣,朝廷的泥水很深,你得到的远比失去的要多。”萧布衣问道:“袁兄此言何解?”“我们边走边谈。”袁岚说道:“我知道你还要赶着去修文殿。”萧布衣点点头,和袁岚并辔向东城的方向驰去,一路上行人匆匆,天寒地冻,萧布衣觉得脸上微凉,伸手摸去,才发现雪花飘飘,这是他到东都的第一场雪。雪下的有点晚,可在一些人心中,还是下的太早,萧布衣不知不觉想起了那些以水为生的百姓。袁岚不知道萧布衣的心思,马鞭一指路人道:“世人熙熙,皆为名利,纵是高位,又能如何?一朝天子一朝臣,圣上身边的大臣饶是权势遮天,最多不过是十数年的光景。”他说此大逆不道之言,一方面是对萧布衣极为信任,一方面却是在表达着对萧布衣的信任。萧布衣缓缓点头,“袁兄说的不错。”袁岚微笑道:“布衣聪颖非常,为人却是低调,事无不成,在可敦眼中已是栋梁之才。你得可敦和裴阀的赏识和推荐,都以为你一到东都,多半加官晋爵,一马平川,其实我早知道不然。”萧布衣没有想到袁岚谈吐不俗,想起他对宇文化及都不畏惧,倒头一回想要了解汝南七家,尤其是这个袁家的背景,“愿听袁兄高见。”袁岚并没有什么得意神情,脸上现出少有的凝重,“圣上身边红人如碧海潮水,起起伏伏,都道花无百日红,人也是如此。两裴一虞布衣想必已经知道,一个是黄门侍郎裴矩,也就是裴茗翠的亲生父亲,另外一裴就是御史大夫裴蕴,而一虞指的就是内史侍郎虞世基。”萧布衣点头,“裴阀两人身居高位,怪不得势力滔天,我想能和他们抗衡的势力并不太多吧?”“布衣你若是这么想,那可是大错特错了。”袁岚摇头道:“裴阀是新阀,高处不胜寒,实为圣上专门提携出来对抗旧阀士族大家之用。”见到萧布衣的愕然,袁岚沉声道:“裴阀虽有两人在朝中占有高位,得到圣上的宠幸,裴矩更是奇才中奇才,张掖西域方面搞的有声有色,这些年,朝中的地位根深蒂固,隐约有凌越李阀之上的趋势,可你莫要小瞧了旧阀的势力。”“我对这些倒是不懂的。”萧布衣自嘲道:“不过我倒知道李阀中,李敏,李浑都算是了不起的人物吧?”他说道李敏李浑的时候,想起了唐高祖李渊执大旗的窝囊相,不知道心中什么滋味。他还想去抱李渊的大腿,可是眼下看来,李渊还不知道要抱谁的大腿!袁岚点头,“这些年来,李敏,李浑,李善衡这些人都是李阀的中流砥柱,不过他们权势太大,更有先帝御赐的免死铁券,一直都是惹当今圣上的忌讳。所以要说权利他们或许很大,但是红人却是说不上,圣上亲力扶植起裴阀,就是为了抑制他们的势力,圣上开科取士,不但是为了抑制李阀的势力,更是为了打破旧阀在官场的垄断。朝中七贵负责选拔官吏,其中除了两裴一虞外,还有纳言苏威,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左骁卫大将军张瑾三人,可都算是迎合之辈,也算得上圣上的亲信。”萧布衣暗自数了下,不解问道:“袁兄,说是七贵,怎么只有六人。”袁岚‘哦’了一声,笑了起来,“布衣果然细心,其实本来还有吏部尚书牛弘,吏部本来就是掌管官员升迁任免,不过牛弘已死,圣上一来伤感牛弘病逝,又怕别人权势太重,这位置也就一直空了下来。说是朝中七贵,负责任免官员的只有六人,可这六人中,权倾朝野的李阀一个都无,可见圣上对李阀的忌讳。”萧布衣不解道:“我只知道天子已是一国的绝对权威,还不知道他也怕别人?”袁岚摇头道:“看起来布衣你对庙堂之争的事情真的一点不知,从汉末开始,门阀之乱一直都是各朝天子的心腹大患,你没有门阀的支持得不到天下,可你得到了门阀支持,却要防备他们随时颠覆你的权利,另立他人。当年文帝取得天下,宇文阀可以说是有极大的功劳,可是他一登上天子宝位,就以各种借口诛杀宇文阀,不过几年,宇文阀已经被他杀的一干二净。可饶是如此,先帝和圣上对付旧阀也只是找借口而已,却不能轻易动李阀一根毫毛。当初杨玄感叛乱,纠结的都是旧阀子弟,圣上虽然诛杀无数,可最后怕牵扯太广,很多还是不了了之。他忌惮李阀,却不能动,只是怕动了李阀,惹天下旧阀畏惧反叛,那就是一发不可收拾了。”“袁兄说宇文阀被先帝杀的一干二净,那宇文述呢?”萧布衣问,也为杨广感觉有点悲哀,都说天子金口玉言,一言九鼎,他却是受制于人。“宇文述本姓破野头,蛮夷之辈,”袁岚摇头道:“后来入了宇文阀,随主人改姓宇文氏。他是个家奴,算不上宇文阀的人,对宇文阀也没有什么感情,再加上当初开国之际,战功赫赫,对先帝和圣上都是忠心耿耿,所以免却了被灭族的命运。宇文阀现在早就名存实亡,只能算个家族罢了,本来还有个宇文恺,东都城和西京都是他一手所建,是个大才,官至工部尚书,不过也是死了几年。宇文家族现在只有宇文述独立支撑,宇文述的三个儿子都不成器,宇文士及仗着长的不错,白面书生,花言巧语骗得了圣上的女儿南阳公主,倒还算有点本事。宇文化及却是整日走狗斗鹰,成天在女人间转悠,却没有他弟弟的本事,讨的老婆也不行。他官至太仆少卿,给圣上养马,还是圣上看在他老子的份上赏赐给他的。”萧布衣有些好笑,又好奇问道:“不知道宇文化及的儿子可有能人?”他这一问是大有深意,袁岚摇头道:“哪有什么能人!宇文化及有两个儿子,一个叫做宇文承基,另外一个是宇文承趾,活脱脱就是他老子二十年前的轻薄放荡,前一段时间和李柱国的儿子交好……”袁岚说到这里,四下望了眼,“可李柱国的儿子被杀,那两个小子听说也在场,被杀手吓的屁滚尿流,好在杀手专门为李柱国的儿子,没有伤及他们。布衣,幸好你一直安稳的在客栈,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受到牵连,无辜送死!”萧布衣确信了根本没有宇文成都这个人物,不由若有所失,听到宇文化及的儿子当初也在场,不由心头大跳。转念一想,自己当初惊鸿一现,一击得手后没有停留,回转客栈也是小心翼翼,应该不虞被二人见到。再说二人当初屁滚尿流,能否记得袁熙都是未知,更是不可能认出自己,听到有人受到牵连,萧布衣目光一凝,“袁兄说有人受到牵连,此言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