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布衣微微错愕,没有想到他会问出这种问题,若说考个明经什么的,他早早的就会缴械投降,偏偏这种问题对他来说,再简单不过,这在他那个年代这种问题通常是给小学生做的,“那也容易分辨!”那人双眉一动,竟然一把抓住萧布衣的手臂,神情激动,“你说如何分辨?”萧布衣不知道他为什么紧张如斯,微笑道:“把木头抛到水中,稍沉的根,稍轻的为梢。”那人一怔,“为什么?”萧布衣笑道:“密度,密度……”他想说一棵树上下密度不同,重量自然不同,不过这个概念倒是很难和眼前这人解释,灵机一动道:“都说清气上升,浊气下沉,清轻浊重,我想世间万物莫不如此,大树当然也是一样。”那人哈哈大笑,竟然极为欢欣,伸手用力拍了下萧布衣的肩头道:“萧布衣,你不错。”说完这句话后,那人大笑着走出长廊,再没有回头。萧布衣心下骇然,不知道此人怎么在观文殿如此放肆,又过了良久,虞世南才从书室走了出来,话都不说一句,拿起萧布衣手上书卷进入了尽头的那个书室,这次却是片刻之后就走了出来。萧布衣见到他的默然,不知道天生冷漠还是后天养成,再加上观文殿静寂十分,说一句话都觉得不舒服,也就把询问的念头压下来。二人出了观文殿,到了休息的偏厅会齐其余的三个校书郎,出门坐上马车,从原路折回,等回了修文殿,都是如释重负的样子。萧布衣却是取了宝剑和钱袋,见到修文殿还有在熬夜撰文之人,不由钦佩,可是他却不想再奉陪,只想回转客栈舒服自在一些。他是柳顾言带来之人,就算虞世南对他都是客客气气,旁人自然不会管他去了哪里,萧布衣就要离开修文殿之时,身后突然一人叫道:“萧兄。”萧布衣回转头望去,见到是虞世南,有些不解。他和虞世南在酒楼就已经认识,知道他和那些浮夸炫耀的文人不同,咋一看是安分守己那种人,当初就是他拉住了邵安兄不让惹事,萧布衣来到秘书省后,虞世南没有刻意认识,让他送书一事也并非刻意为难,只是公事公办的样子,却不知道他找自己做什么?“秘书郎,不知有何吩咐?”虞世南微笑道:“我们办公之时,以职位相称,如今私下倒不用如此。”“那虞兄找我何事?”萧布衣换了个称呼。虞世南犹豫下,“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萧布衣心想这位可够谨慎,“虞兄但说无妨。”虞世南咳嗽声,“我知道萧兄到了秘书省几日,虽不做事,那是才高八斗,不屑为之的缘故。”萧布衣脚后跟都有些发烧,“虞兄说笑了,其实我是个粗人。”“能够做出举头红日白云低,四海五湖皆一望的人,怎么会是粗人?”虞世南叹息道:“萧兄实在过谦了。”萧布衣只怕唐伯虎忍不住穿越过来找自己的麻烦,岔开话题,“不知虞兄找我何事?”“萧兄有才是有才,可有才有时候不见得是好事。”虞世南含含糊糊道:“我知道萧兄有时候低调,可还是想要提醒萧兄一下,如果有朝一日那个,还是做个粗人的好一些。”他说完这些话后,抱拳道:“我这也是随口一说,如有得罪之处,还请萧兄莫怪。”虞世南说完就走,不再停留,只留下一头雾水的萧布衣,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虞世南说有朝一日那个是什么意思,有才不见得是好事又是什么意思?摇了下头,萧布衣已经骑马出了东城,回转到高升客栈。他现在算是京官,马儿可以骑着进城,住房问题还没有解决,只是呆在客栈。就算三省六部的官员,办公在太微,东城和圆璧城三城,高官大员才有资格入驻紫微城办公,可晚上都还是要回到自己外郭的宅邸。萧布衣不打算常住,所以也没有让领导帮忙解决住房问题,住客栈还算舒服,也不用在宫城里天天见到一列列的兵士,让人提心吊胆。萧布衣回转客栈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贝培。袁熙这几天不知道怎么的,总是不见踪影,萧布衣摆脱了这个狗皮膏药,很是欣慰。敲了下贝培的房门,推门进入,发现贝培凳子一样的坐在椅子上,知道他进来,头也不抬,讥讽道:“萧大人怎的有空过来找我?”萧布衣听出他口气的不满和揶揄,微笑道:“大人不敢当的,只是有事想要询问贝兄一下。”见到贝培不语,萧布衣知道他是在听,搞不懂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他,前一段时日还是萧兄,天下为重的,这几日又是小儿女姿态。“虞世南是个什么样的人?”贝培愣了下,“你问他做什么?”“我只是对他有些好奇而已。”萧布衣含笑道。“没看出来你不但对女人有兴趣,对男人也是一样。”贝培口气带了嘲讽。萧布衣也不脸红,只是道:“贝兄说笑了。”“虞世南字伯施,父亲虞荔,叔父虞寄,以前在朝上名重一时。因为虞寄无子,世南过继于他,故字伯施。不过虞家最有名的还是虞世基,如今圣上身边大大的红人两裴一虞中一虞就是虞世基,这个你应该认识吧?”萧布衣苦笑道:“听说过,认识还说不上,还请贝兄详解。”贝培白了他一眼,却还是解释道:“虞世基如今是我朝的内史侍郎,内史省的头儿,你说官儿大不大?”“想必比我大了很多。”萧布衣犹豫道。贝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转瞬板起了脸,“岂止大了很多,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我朝三省六部,他是内史省的最高的大官,又因擅长迎逢,深得圣上宠爱,裴小姐说了,他是个大大的佞臣。”萧布衣皱了下眉头,“我看虞世南倒也老实。”贝培这次没有反驳,点点头道:“裴小姐说过,虞家中人,也就是这个虞世南让人看着顺眼。他世家根大,虞世南对人却是一直恭敬谦卑,不以大哥的权势欺人。以虞世基的权势,虞世南却安心做了近十年秘书郎,一直没有升迁,实在让人钦佩。”萧布衣点头,“他人是不错,就是说话古怪,让我不明所以。”“他对你说了什么?”贝培好奇问道。听到萧布衣把虞世南的话说了一遍后,冷冷道:“这个有什么难解?”“还请贝兄指教。”萧布衣心想自己毕竟在官场不久,看来这些暗语上的理解还是差上太多。“萧大人,他是警告你,别以为自己有才就不可一世,如果到了皇上面前可悠着点,弄不好会有杀身之祸的。”萧布衣不解,又是好笑,“我有什么才?”“萧大人没才?”贝培捧起茶碗喝了口茶水道:“你不知道袁熙已经把你的红日白云都写到了他房间的墙上?我听说萧大人的一首红日白云,被一些人奉为才高八斗,引为奇才,如今不知道多少无知少女想和袁熙一样见你一面呢。”萧布衣脸热道:“也不一定是无知少女吧?难道大家闺秀就没有想见我的?”贝培正喝茶水,闻言‘扑’的一口喷了出来,忍住了笑意,“说不定也有,我到时候帮你打听一下。”萧布衣见到他的笑容,心中温馨,还是打趣道:“那有劳了。”“不过你有才骗骗无知少女也就罢了,你这种才学千万不要展现给圣上。”贝培终于正色道:“你一直说自己是粗人,我也觉得你是粗人,倒忘记告诉你,你的红日白云,一将功成万骨枯之流千万不要对圣上说。圣上擅长文辞,尤其不喜欢别人超过他,他没有即位之前还对文人谦虚些,等到当了皇帝后,经常说,天下人都以为他继承先帝的遗业这才君临天下,其实就是让他和士大夫比较才学,他也应该当天子。你要是文采超过他,那就极有可能是心存当天子的念头,掉脑袋也是说不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