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士清离开众人的时候,虽然没有黑脸,却是紧锁着眉头,走到一间房前推门进去,一人坐在桌边,以手托腮,扭头过来,见到高士清,霍然站起道:“高爷。”那人赫然就是小胡子贝培,黑面瘦削,但是声音并不刻意装作,而是实在的女声。她真实的女声倒是婉转温柔,丝毫没有小胡子时的那种僵硬,只是口气冷漠并非做作,对待高士清也是如此。“坐,你的伤好了没有?”高士清问道。“已无大碍。”贝培回道。高士清点点头,“裴蓓,你这次做的很好,总算没有折了裴阀的威风。”“还是高爷安排的妥当。”小胡子贝培的名字原来不过是裴蓓翻过来念,“高爷让员外郎研制的连环弩杀伤奇大,只可惜成本太高,不能通用。”“员外郎也是个人才,”高士清点头道:“不过他是时运不济,总受人排挤。他古灵精怪的发明这种东西,极为不易,成本高倒无妨,只可惜这种连环弩易守不易攻,用途不能发挥到极限。我给他钱财做了这些,没有想到还会有些用途。”二人似乎都是知道员外郎是哪个,岔开了话题,高士清问,“裴蓓,你一路跟随萧布衣,觉得此人如何?”贝培凝思片刻,摇摇头,“他这人虽然是副领队,但很负责,对商队尽心尽力。我看不出他的底细,只是他武功的进展可以用神速来形容,实在让人非常诧异。”“武功无伤大雅。”高士清摇头道:“再好的武功也是抵不过心机,你要知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道理,我们看重他的并非武功!不过他武功有所进展,对我们来说应该算是个好事,你只要说说对他印象即可,我相信你的直觉。”“他正而不迂,不贪财好色,”说到这里的贝培顿了下,似乎想到了什么,“那个韩雪原来是蒙陈族的塔格,倒让我们意料不到。他们一路行来,萧布衣能守之以礼,节制欲望,远非常人能比。我多方试探,发现他这人倒是清净寡为,不好意气之争。”高士清点头,“你说的不差,一个人最难战胜的就是自己,说穿了也就是难以战胜自己的七情六欲,宇文化及虽然不差,但是毕竟肉欲难脱,就是死穴,成不了大事。”“可他虽然欲望不强,但是感情丰富,对兄弟极为重义,就算对一匹死马都是唠唠叨叨,很是婆婆妈妈。”贝培皱着眉头道:“高爷,萧布衣这人这点是个极大的缺陷,他对敌人下手或许毫不留情,但是对自己的兄弟却是难以割舍,如果想要击败他,倒可以从这点考虑。”高士清笑了起来,“他若对谁都是心狠,我们如何敢来扶植这种人?我们不怕他万一上了高位,把我们一脚踢开或者拿我们开刀?朋友是相互的事情,就如感情一样,没有付出,就不要妄想收获。我们就是因为知道他重义,宁可得罪宇文化及,也要把梦蝶送走,就是想让他知道我们对他的器重,他这种人绝非池中之物,终有飞黄腾达的时候,我们这时拉拢本钱最少,要是像陆安右那种绝情寡义之人,只会浪费我们的心血。”“高爷说的也是。”贝培哑然失笑,“不过你让我留意陆安右,说他多半会反,难道是早有警觉?”高士清冷笑道:“虽然宇文化及不足成事,可如今裴阀高处不胜寒,各个旧阀新门都是虎视眈眈,只等着我们失势的时候。我已经查的明白,陆安右和宇文化及有过交往,虽然短暂,难免不被宇文化及收买。至于这次宇文化及来找梦蝶不过是个托词,他当然不止那么肤浅。”“他还有什么目的?”贝培好奇问道,和萧布衣等人在一起的时候,她看起来无所不知,不过在高士清面前,她居然有些天真。“他的目的就是我要找你的用意。”高士清伸手掏出一个锦囊递给了贝培,“照这个去做,务求干净利落!”高士清走后,贝培从锦囊中掏出一张纸签,看了一眼,脸上微微变色,半晌把纸签放到红烛之上。纸签燃着,化为灰烬,贝培回到床前打坐半个时辰,听到窗外三更锣响,已经推窗出去,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之中。※※※弼马温请客,倒是稀罕,萧布衣有这个念头的时候,没有太大的兴趣。弼马温当然就是宇文化及,萧布衣又见到了一个印象中的牛人。宇文化及在他印象中很牛,听说还是他亲手杀的隋炀帝,这种人物应该不容小窥。可宇文化及看起来很衰,最少比他想像的要衰,和一般玩鸡斗狗的纨绔子弟没有太大的区别,他不知道宇文化及处心积虑的对付他,更不知道危机已经迫在眉睫,所以再次到了天香坊的时候,还是笑容满面。可等见到王仁恭和刘武周悉数在场的时候,萧布衣心中就已经‘咯噔’一下,他发现原来宇文化及随口邀请竟是刻意而来。他把商人,太守,裴阀和刘武周一齐找来,难道有什么更深用意?萧布衣把诧异压在心中,开始刻意的谦卑,留心的观察动静。不过他向来也不傲气,所以态度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两样。众人落座,萧布衣不敢和王仁恭,刘武周一般人等抢风头,到一帮商人中落座。宇文化及高居主位,举止不端,倒和弼马温看起来一个性格。他虽然宴请了商人,可眼中明显没有商人的位置,只是和王仁恭和刘武周有说有笑。王仁恭还是一身紫袍,不知道穿上那天就没有脱下来,还是留有多套备用,脸上并不严肃,只是询问下宇文述的事情,无非是说什么征辽平乱的事情。刘武周喝酒的时候多,说话的时候少,自斟自饮,并没有当筵席是回事。众商人都觉得来的不值,可是又不好折回,陪着笑容,脸部表情都有些僵硬。实际上除了商人,好像没有哪个当作这是筵席,宇文化及摆谱完毕,见到高士清很少说话,放声笑了起来,“老高,虽然我在这里宴请来客,可你怎么说也是这里的主人,似乎应该找几个歌妓让我们欣赏一下。”高士清微笑点头,“少卿说的极是,我这就去吩咐。”他不等起身,宇文化及已经高声道:“不急,不急,我先给老高你说个事情。”高士清点点头,“悉听尊便。”“老高你可知我为什么对这些菜肴并没有动筷?”宇文化及问道。“多半不符合少卿的胃口?”高士清反问道。“这里的菜肴其实不错,可是自从我在西京吃了道美味后,就对别的菜肴再也没有了胃口。”宇文化及微笑道。“哦?”高士清沉声道:“不知道少卿吃的是何种美味,这里倒可以尽力准备一下?”“老高可知道斛斯政已被皇上处死?”宇文化及不经意的转移了话题。众人听到斛斯政被处死的时候都沉寂了片刻,就算商人都是有了一丝不安,萧布衣不明白斛斯政是哪个,察觉到高士清脸色微变,不明所以。“斛斯政谋逆反叛,勾结外邦,圣上到现在才处死他,倒是宽宏大量。”高士清回答的不卑不亢。“不知道老高可知斛斯政是如何死的?”宇文化及不经意的望了萧布衣一眼,嘴角一丝嘲笑。萧布衣不动声色,心下凛然,只觉得危机将近,偏偏想不到头绪。高士清微笑道:“在下只是忝为裴家商队的主事,一心经商,倒是孤陋寡闻。”宇文化及大笑了起来,“谅你老高也猜不到,家父对圣上说,斛斯政之罪,天地所不容,人神所同忿。若同常刑,贼臣逆子何以惩肃?请变常法。圣上是明君,准许了家父的提议。于是圣上就命人把斛斯政绑在金光门的一个柱子上,众大臣一人一箭射死了他。”众人都是沉默不语,萧布衣隔着桌案看到高士清握紧了拳头,心中不解。因为高士清都说斛斯政叛逆勾结外邦,这种人不死那是天理不容,既然如此,高士清为什么紧张,宇文化及吃喝的功夫突然说到斛斯政不知道又有什么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