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樊莹机械地吐出这两个字,像是播放录音的复读机。那人怔了怔,不高兴被个女孩子看得心中发怵,硬着头皮接着耍嘴皮。
他点点头:“是啊,可惜。你和我谈恋爱,岂不是更开心?”
樊莹也点点头,意思是自己一字一字都听清楚了,并不冤枉他。樊莹下意识撇一眼秦舫的方向,秦舫也揣着口袋正看向她,并没有阻止的意向。樊莹嘴角微微勾起,右手手掌握成了拳,朝那人的右眼窝狠狠砸了过去。
“啊!救命!杀。人啦!”先时乘了口舌之快,这位目中无人的男子嚎得比打鸣的公鸡还要有穿透力。
樊莹抡着拳头在他眼前一晃而过,公鸡立马噤声。樊莹于是笑着说:“我是女孩子,女孩子可不会打人。”
出了这个闹剧,似乎没法再和这人同乘一趟公交了,樊莹却完全考虑不到这点。她打他,是因为他说了不该说的话。比起那人怎么痛,怎么嘶叫,她更关注秦舫的态度。她怕……怕秦舫觉得她这样不对。
秦舫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她们是同一阵营的盟友,当然不能在大庭广众拆她的台。秦舫只是凑过她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还有下回,你下手再轻一点,别把他打到医院,让他疼几天就行了。”
秦舫这是赞同她的意思?不觉得她野蛮冷漠吗?樊莹有点反应不过来,看着秦舫惊讶得话都说不出来。她的惊讶,并不显现在脸上,她在秦舫面前恢复了一点以前机器人的木讷。
“樊莹,车子来啦。”
两个女孩子打完人还能有说有笑,公交来了也没人蜂蛹而上,等她俩上车坐好了,陆陆续续才有乘客上来。像那个被揍的,根本就没胆子上车,另有人和他同行,笑了他几声,他便硬着头皮扒住公交车前门。
转了好几路公交车,路上堵车又堵了半个小时,樊莹和秦舫终于来到了樊母的现居地。樊母属于院里病情比较严重、存在自残以及伤人倾向的病人,接受的是全封闭的治疗,除非医生允许见不到外人。樊莹去见樊母,还是打电话让主治医生亲自来接的。
樊母的女儿说好要来,一来却来了两个女孩。两个女孩都不是大方外向的性格,女医师稍加留心,还是能二选一选出病人所养育的女儿。她借眼神来判断——樊莹那双超然世外的眼神,一般人养不出来。樊莹缺少正常人琐碎生活的气息,这让她看起来向一个没有生气的精致娃娃。
认出了樊莹,打过了招呼,女医师看向秦舫犹豫一会儿,“这是……”
樊莹立马说道:“这也是家人……秦舫是我的女朋友,我想介绍给她认识。”
光听声音,樊莹说得稍嫌冷淡,但女医师惊奇地发觉樊莹那双木然的眼眸逐渐注入了生机。她本来应该仔细核验秦舫的身份,想了想,她同意了。至于樊莹的同性。恋身份,女医师丝毫不以为奇。早前同性恋被当成心理疾病,科学已为它平反,她一个浸淫学术多年的研究人员,当然不能愚昧。
樊莹和樊母在专门的会话室见面,谨防樊母随时发病,桌上安有预警的警铃,一按就有一大群医疗人员呼噜呼噜跑过来将发病的病人镇压住。
樊莹进了房间,秦舫就在门外的长椅等候。樊莹说要让樊母见她,秦舫都到了门前还觉得不可置信。五分钟没到,樊莹就打开门让她进去,秦舫都没好要对樊母说些什么。
在秦舫的想象里,樊母是个披头散发的女疯子,事实上她见到樊母的第一面并非如此。剪着短发的樊母,五官与樊莹一模一样,秦舫恍惚以为自己见到了未来中年的樊莹。樊母真是个美人,带着如此的惊叹,秦舫的问候也诚恳起来。
她说,“伯母好。”寻寻常常一句话,却不知道撩动了樊母哪一根神经。樊母弓着后背,野兽似的拿手臂攀爬,一下越过谈话的桌子到了秦舫面前。
“你不要相信她。她很小的时候就不像个人啊!我怕她一个人在家无聊,给她抓了小狗崽,她直接给摔死了!你是大学生你一定懂吧,什么人能做出这样的事啊!还有啊,她初中的时候,我以为她要好转了,她……她……”
樊莹起先冷眼旁观,后来上前捂住她的嘴。捂着樊母嘴巴的手,还有揽住樊母的另只手都被樊母抓碎了皮肉,一道一道的血印子像是要将樊莹扒掉一层皮。秦舫看得呆了,樊莹喊她按铃,她才反应过来。医生护士们熟练地限制樊母的行动,给樊母肌肉注射了一管镇定剂,因为她情绪过于激动,不得不加大了计量。
初时神采飞扬的女医师经历这一番,面色暗淡了不少,她显然也没摸清樊母发病的原因,急着回去给樊母看病,和樊莹说起话也是心神不宁。
“这次是我的疏忽,以为她的病情好转了很多,可以和家人正常相处。”
医师言语中有抹不开的歉意,樊莹便安抚她几句,樊母的情况她则一点也不关心。
秦舫和樊莹探过病就走了,女医师站在原地,有句话放在心里现在才说。
“见到家人激动到发病的病人,真不多。”
樊母进院以后,除了满嘴胡话,说得最多的就是樊莹。樊母神志不清,说的话不能作数,女医师还是从别的途径了解到一些樊家的情况。
樊母婚姻存续期间就有精神病发病的迹象,受不了丈夫抛下她另外奔赴幸福去了,离婚后病情就更变本加厉。樊母的母亲早就死了,身边没什么亲人,平时不和别人接触,也就没人发现她有精神病。樊莹就这么被她养到十六岁,直到有一天,樊莹跑到警察局求警察把她的母亲抓走。
女医师只觉得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