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顺着溪涧,还未寻到人家,便已有人寻了来。
来人除了墨砚和天元,还有三个深衣侍卫,一个是之前替他们驾车后来不知所踪的凌轩;领头的那个慕远也还有点印象,便是当日在灵隐寺遇到的那一位;最后那个倒是从未见过。
三人脚步更快一些,来到纪谨面前,单膝跪地,垂头抱拳,动作整齐如一,低声道:“属下救驾来迟,请爷责罚。”
自他们出现起,纪谨便敛去了两人独处时的那份温柔,神情疏淡中透着一股威压,上位者的风姿尽显。此刻也是略略点了点头,连手也未伸,淡淡道:“都起来吧,这事不怨你们。能这么快找来,也算将功抵过了。”
三人二话不说,默默站起。
这时,墨砚和天元也到了近前。
两人眼圈都有些泛红,墨砚还算镇定,走到纪谨面前“扑通”一声跪下,略有些哽咽道:“爷,小的护主不利,请爷责罚。”
纪谨伸手一捞,把他拉起来:“起吧,你没事就好。”
天元显然是被吓坏了,见到慕远便飞扑上来,眼泪一下子又落了下来:“少爷,你没事太好了,真的吓死天元了。”
眼看便要被抱了个满怀,纪谨突然往天元即将按上慕远右手臂的手上一拨,“别碰,他手上有伤。”
天元一愣,眼泪都被吓了回去。
纪谨这才感觉到自己有些反应过激,顿时有些赧然,轻轻咳了一声。
慕远盈满笑意的目光温柔地看了他一眼,手指碰了碰他的掌心,转而抚上天元的发顶,揉了揉道:“一点小伤,已无大碍,别担心。”
天元又有些委屈又有些后怕地叫了一声:“少爷……”
慕远转移话题道:“昨天,你们没有碰上什么危险吧?”
天元立刻眼睛一亮,说道:“多亏了墨砚哥哥,我们没事。”
纪谨也把目光转向墨砚,墨砚很自然地接下去道:“昨日爷和慕爷走后,我和天元收拾了东西正准备跟上,突然冒出来一个黑衣人向我们发难。小的跟他过了几招,因为担心爷的安危不敢恋战。谁知我们一退,那黑衣人竟也未追击。我们沿途回去,却没有遇到两位爷。墨砚猜大概是出了什么事了,本想到知府衙门去请些救兵,一回到城里,正巧就碰到几位凌哥哥回来,我们就一起寻来了。好在天亮后在林子里发现了爷留下的暗记,这才一路找了过来。”
慕远这便想起,之前每过一个岔路,纪谨便会在那里摆弄一番,现在想来,便是在做记号了。那些所谓的记号在慕远眼里完全没有意义,倒也不担心叫追杀他们的那群人寻到。不过,做这些的时候,纪谨虽然没有对他解释什么,但也完全没有避着他。
他竟如此信任于我。慕远想着,侧首看向此刻有些面无表情的纪谨,心里一片暖意。
之前沉默不语的领头的那个侍卫这时也开口道:“在林中发现爷的暗记之后,发现爷可能走到了山的另一边,便让阿四去回去驾车。这会儿他应该已经在前面等着爷了。”
奔波了一夜,确实身心俱疲,这时候最需要的自然是好好休息一下,纪谨点点头,赞了一句:“还是凌卫行事周到。”
到了前方平坦一些的位置,果然看到了纪谨那辆宽大的马车。
几个人上了车,坐在外面驾车的除了之前驾车过来的阿四,还有凌轩。
车厢里宽大,挤了六个人也不觉得拥挤。
车厢里颇为沉默,纪谨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慕远也未出声相扰。墨砚和天元也是一夜未睡,跟着爬一天的山再加上担心紧张,现在也是有些困了,相撑在一起打着盹。唯有两个侍卫还是精神奕奕,双目有神。
因为足够安静,所以对时不时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就特别敏锐,慕远大概能猜得出来那个叫凌卫的剑眉星目的侍卫为什么频频看向自己,就连方才初见时他看到自己眼里的那份诧异还犹在眼前。
只是对方既然不开口,自己也无谓先挑起话题,反正他人的注视对自己而言早就习以为常了。
很快纪谨也注意到了这份不寻常,略一思索,心里便有了数,指着慕远道:“这位是慕远慕公子,我们在西湖边上相遇,一路同行来到扬州。”
凌卫和另一侍卫拱手行了个礼,嘴里道:“见过慕公子。”
慕远也回了一礼。
凌卫看着慕远,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有些欲言又止。
纪谨便问道:“你要说些什么,但说无妨。”
凌卫这才道:“属下不敢对爷有所隐瞒。属下曾见过这位慕公子。”
“哦,”纪谨应了一声,又继续道:“在哪里见过?什么时候?”
“月前属下随爷去了一趟灵隐寺。当时爷正与净空大师在禅院对弈,这位慕公子正巧经过,让属下拦下了。便是在那里见到的。”
纪谨闻言,与慕远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笑,纪谨有些自嘲地道:“慕兄你看,真是阴差阳错,若是你们早一些碰面,我也不会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了。慕兄想必暗自笑了很久吧。”
慕远温温一笑,回道:“王爷说笑了。”
纪谨哈哈一笑,确实是在说笑。不过心底里却是庆幸的,幸好他们此时才碰面,否则以自己多疑的性子,若是知道慕远在灵隐寺出现过,有可能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又那么巧在西湖边遇到,他便会疑心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邂逅。倘若一开始就有了心病,在日后他便不可能与慕远这般毫无芥蒂地相处。
而如今,即便已经知道了当时的一切,也只会觉得这是一场缘分。多疑的人也多自信,纪谨对自己的眼光和直觉是很信任的,他相信这段时间来的朝夕相处并不是假的,而慕远那冲淡恬远的性子和为人更不可能作伪。
更何况,慕远甚至对他坦诚心扉,连那般不可思议的经历都对他全盘道出。纪谨相信他所言不假,因为他很清楚,没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是很难说得那般身临其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