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祥和那司机趁人不备,偷偷离开了县医院。
出了医院,司机郁闷未消,没走几步竟然埋怨起李文祥来,说,你看看,这就是你他妈干的好事!
李文祥不明白刚才还一个战壕,同心戮力一致对外的司机,为什么这时候调转枪口,开始对他实施攻击?
你什么意思?
李文祥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运尸车司机。
他们所在的商业街的人行道上,身边来往的人流量不是太多。
这条街的商铺生意都不好,门口站着的,都是茫然的商铺经营者,生意显得十分冷清。
这些年,屿石县的年轻人都流出到大城市,或者中等城市里去了,除了一些机关、企事业单位,其他地方几乎看不到年轻人。
人员结构两极分化,要么是还没有成人的学生,要么是六十岁朝上的老家伙。
即便是那些六十岁往上的,他们也不愿意待在屿石县,他们解释之所以尚留守在屿石县的原因时说,主要是一超过六十岁,去外面打工,人家就不愿意要你,要是过了六十岁人家接收,哪个老屌不愿意出去挣钱花。
进来看看吧,看见李文祥停下了脚步,一个年岁不小的女老板,嘴唇子搽得通红,殷勤地招呼他。
看见商铺女老板的红嘴唇子,李文祥不由地定睛仔细打量了一番,与自己的手艺暗自做了一番比较:这个女人的嘴唇子唇膏抹得太浓了,或者说她所用的唇膏颜色太鲜艳了,这和他用膏清淡的习惯或者说风格不一样。
司机走得很快,李文祥观察过女老板的红嘴唇子后快步撵上去,他对刚才司机说的“你干的好事”
心生不满。
他从后面拽了一下司机的胳膊,让他停下来。
你刚才说的是啥意思?我干了什么好事?
李文祥蹙着眉头,劈劈啪啪地比划着。
李文祥生起气来,比划的手势就有些变形,司机揣摩不出,只能从自己刚才说的话上面推演出他要表达的意思。
你要是不撺掇、不主张把那家伙送到医院里来就好了,司机说。
他朝大街上看过去,商铺门口堆积的颜色不一的货品使街道显得很乱。
街面上人车混流,人在车前,车在人前,不断有人横着、斜着,或者走S形穿越马路。
听了司机的话,李文祥抬了抬手,又放下去。
在他的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垃圾桶,桶外面有一个没有扔进去的热饮杯,他上前一脚把那家伙踢到大街上去了。
那只花花绿绿的纸杯子翻个个儿,落在一个行人面前,行人不知道这只空纸杯来自何方,立住脚,四下打量一下,绕过后又继续赶路。
刚才司机的指责,令李文祥伤感不已。
什么叫他不该主张把那个人送往医院?那个人不是还没有被轧死吗?他抱着那个人,那个人突然睁开眼,直勾勾地看着他,还能说出话来,让自己救救他,他怎么可能装作没有听见?没有看见?
说来说去,都是钱在作怪,谁能不生病呢?那个人生了看不好的病,家属不愿意花钱让他就医,在家熬死算。
家属不交钱,医院不给病人看病,还要把病人往外撵,一切都与钱有关系,有了钱什么都好办,没有钱就得仰脖梗子等着饿死,就得等着各种病将人的血浆熬干,水分榨净。
这不是跟我的情况一个样吗?
李文祥想,没有钱,家里没有吃穿,小孩子没有学校可上,媳妇儿赵起来和她的妈妈孙叫枝得了病就必须在轮椅上,在床上自行痊愈,也或者自行消亡,皮肉化成水汽,骨头最终化成骨灰。
由医院现在这件事,想起来自己家里一摊子无穷无尽,不知何时能看到边沿的七七八八,李文祥的步子迟疑了一下,撂开埋怨他不该将那个被碾轧的人送进医院的司机,好像有重大的事儿要他办理似的,快速离开此处,很快在大街上消失不见。
当天中午12点多的时候,地处政务新区的新县府办公大楼大门一侧门卫室里的两个保安,从监视器里发现一个神色阴郁的人朝这边东瞅西望地踅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