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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分明来自旧时代,在向晓的印象里,那个年代的一切都灰扑扑的,可如今比起来,灰扑扑的人好像是她自己。
沈苓踱步坐到餐桌对面,品着向晓收拾表情的动作,分明心里怯了场,却要装作一副牙尖嘴利的模样,掖了掖嘴角道:“我哪里害羞了?只是没想到你们民国人玩儿这么花,吓了一跳而已。”
好一个吓了一跳。
沈苓忽然发觉向晓这姑娘怪得很,不呆亦不笨,浑身机灵劲儿从来只用给自己人,对旁人却成成了皮儿嫩馅儿足的软柿子,任人欺负也不做声。
待摆好了盘,向晓随手将头发挽起来,朝沈苓扬扬下巴:“摆好了,块吃吧,带你见识见识伟大的麦门。”
“迈门?”沈苓扽扽袖口,捏起个夹了生菜同肉片的玩意儿端详一阵,支起眉头问:“是正经门派么?”
而后,又将汉堡原封不动放回去,长腿一叠,横了把眉毛道:“我沈家世代清白,瞧不上不入流的宗派。”
“噗。”向晓差点一口可乐喷出去,见沈苓仍旧端着,将汉堡盒子往她跟前推了推:“我开玩笑的。这个东西叫汉堡,很好吃,你尝尝。”
沈苓侧着肩膀睨一眼:“我不大认可你们现代人吃的食物。什么杂七杂八混在一块儿,便能成顿饭了?”
但拗不过向晓目光灼灼,沈苓犹豫一番,捏起来尝了一口,好吃。
接着,视线落到向晓手里那杯水上,眼睛一动,问:“那是什么?”
“可乐,你喝。”向晓吃得正起劲儿,吝啬着文字答她。
“漆黑透亮,活像中药似的。”沈苓蹙眉,不大认可。
“没品。”向晓嘟囔一句,在沈苓的注视下从身后橱柜里取了只高脚杯,将她面前那杯可乐倒进去,递到沈苓面前。
“高脚杯?”沈苓捏住杯柄,转转手腕轻笑一声:“短笛饮香槟,斗形白兰地。那帮商人削尖了脑袋往名流场里钻,浑身上下的体面不过在这杯好酒,你拿它装这个?”
“嗯,”向晓尾音灵动地翘了翘,说:“用高脚杯盛的可乐更甜,不信你尝尝。”
沈苓莫名怔住,心里有段话悄悄和向晓的声音重合,沈苓抿一小口,不明显地笑了笑:“她从前也这样说过……用精致的茶盏来装咖啡,便不那么苦涩了。”
“不信你尝尝。”
不信你尝尝。
“谁,我?”
向晓注意到,这是沈苓头一次将“你”换成“她”,来描述那位阿小。
沈苓鼻端轻轻“嗯”了声:“向小。”
向晓眸子突然暗下去,心头像是浇了刚挤的橘子汁,酸酸涩涩。即使这种情绪来得并无道理,向晓犹犹豫豫道:“我其实挺好奇的,你是不是一直把我当你那个故人看啊?”
“你对我好,给我夜路点灯,帮我教训陈见,和我同床共枕,亲我额头,都是因为向……阿小吗?”向晓很巧妙地换了个称呼。
沈苓的表情似有些意外,嘴角却是情理之中地掖了掖,反问她:“你认为呢?”
“不管你怎么想,向晓就是向晓,不是你的阿小。”
沈苓柔柔望着她,指尖在桌上巧了一轮,神色复杂开口问道:“你的双亲还健在么?”
“当然健在了!”向晓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跳开话题,回应的语气有些夹枪带棒,毕竟没有谁在第一次问候对方家人的时候,用上“是否健在”这样的形容。
不过下一秒她便心软了,因为沈苓说:“阿小没有双亲,她是我父亲捡来的。所以,我很高兴你能过得好。”
“呃,不好意思哈……”
向晓勾着下巴,觉着有些抱歉。想了想,还是多问一句:“你这么确定我就是你从前认识的那个向小吗?万一只是长得像呢?”
沈苓轻笑一声:“世上哪儿有那么多万一?错不了。”
指尖抵着木质桌面划了一下,似在安抚万千思绪,而后叩指一敲:“不过你说得对,毕竟轮回转世死而复生,除却巫山不是云,如今你是你,阿小是阿小。”
“我的阿小已经死了。”她又添了一句。
向晓眉心一动,眼睫不明显的抖了抖,同样替她可惜。
话如此说,沈苓到底还是放不下。就算早在心里劝过自己千万次,可真要她亲口承认眼前的姑娘已经不是从前那位了,她又实在不忍心。
“我们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了。”向晓吸一口气,一手掌住下巴撑在桌上,同她打商量:“从现在开始,我有三个月不用上班,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要是我能得帮上忙,也不枉你重新活一回。”
沈苓闪了闪眼波还未接话,却见向晓突然打起精神,“诶”了声亮着眸子问:“我记得你之前说,你家是做纺织生意的,那当时有没有开什么工厂?我上网帮你查查,说不定厂里还有亲戚朋友,她们也好跟你认祖归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