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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飞兮安翔,乘清气兮御阴阳。就叫你‘大司命’吧!好不好呀大司命~嗯~?”女子百无聊赖地用手指逗弄着眼前的小鸟,语调轻佻。
大司命忽然振翅而起,离开盖聂,朝落日方向低飞滑翔。盖聂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不知走了多远,鬼谷已在远处模糊不清,天色也从淡粉渐染成橙黄。大司命蓦然高飞,眨眼间化作天边一点黑影。盖聂望着它逐渐消失,直至彻底不见——
“小聂?这个时间你竟然不在庖屋?”
一双暗金色的眸子忽然与他相对。他早已习惯,如今不会再惊得后退半步。
“姑娘?你回来了。……”盖聂这才想起自己本该在庖屋,心中略感愧疚。但今日,他实在不愿回鬼谷。
“哎呀!”顾御诸故作惊喜,“你不会是来接我的吧?——你真好!”她笑着轻拍两下盖聂的头。
盖聂不语,顾御诸看出他心绪不宁。
“嘿,管他们呢。每天给他们做饭,搞得我们小聂都没时间散心了,惹你不开心就让他们吃野菜去吧!——诶,说说,怎么啦?”她叉腰歪头,眨着眼看他。
其实自鬼谷子与她商议设下考验时,她就知道盖聂必输无疑。但深层原因,或许还需听他亲口道来。盖聂入鬼谷后苦练剑术、钻研道理,却极少流露情绪,甚至平日几乎无悲无喜。他的想法虽丰富,却从不向人吐露。顾御诸一直好奇他的梦想——若无执念,鬼谷子怎会选中他?
见盖聂沉默却并非抗拒,她继续道:“你想两个都救,但因为犹豫,最终一个也没救成。是这样吗?”
盖聂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细微的悲伤。
顾御诸浅笑,从他身旁走过,示意他跟上来。两人一前一后,步伐不紧不慢。
“姑娘……以为如何?”盖聂轻声问。
“不,……我更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和我说说吧,可以吗?”
“……在下想,像当时一样的情况,怎样才能做到最好。师傅说要决断出最有价值的事,第一时间做出有效判断。小庄救下一人,但那真的是最有效、最有价值的选择吗?”
“在你眼中,剑是什么?”顾御诸回头问道。
盖聂低头看了看腰间的木剑,思索片刻:“剑不过是杀人利器,又有什么分别……在下力量微薄,只想用手中之剑改变一些东西罢了……”
顾御诸听惯了剑客们豪言壮语,什么“剑是剑客的灵魂挚友”,什么“人剑合一方为化境”。她觉得这些人虽性情,却着实无趣。如今听盖聂如此质朴的回答,反倒兴致盎然,轻笑一声。但她更听出了话中深意。
“是啊,剑是凶器,剑术是杀人术。无论什么剑,被造出的目的就是杀人,再华丽的言辞也掩盖不了事实。剑客无法改变剑的本质,但可以掌控它的力度、方向,以及——溅上谁的血。而你想改变的,是别的东西……”她笑意微敛。
顾御诸忽然停步,转身面对盖聂。她抽出一支草,原本弯曲的草茎在她手中忽地绷直,连硬度似乎都变了。盖聂记得她曾提过,这是一种将内力灌注物体的炼器之术。
她笑容未减:“先生不愿我被武器束缚。像有些人,换了剑便用不了戟,所以他教我炼器之术,又让我精通百兵。他不信什么人剑合一,他说真正的强者,即便一支枯草、一瓣落花也能化作利器,不持寸铁亦可一以当十。他还说,老朽固执之物,就该斩到它转移。”说到此处,她眼中闪过一丝暴戾……
盖聂默然。他明白顾御诸的意思——只要足够强。
“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像个强权者?其实他是最忠诚的臣子哦。”她晃了晃手中笔直的草茎,笑道。
“尊师如此豪杰,为何俯首为臣?”
“因为他和你一样,想要打造一个理想的国度。”顾御诸缓步后退,目光始终落在盖聂迷惘的双眼上。
盖聂微微一怔,与她对视。
顾御诸见他反应,心中暗喜:赌对了。
久居云梦山以来,她时刻观察着鬼谷中的一切——草木、鸟兽、鬼谷子,还有盖聂。盖聂的日常规律到近乎枯燥:日曜日做饭、练剑、浇菜,月曜日做饭、练剑、浇菜,火曜日……卫庄来了后,虽常带他四处走动,但无非是指使他或逗弄他,本质上并无不同。正因如此,顾御诸始终看不透他的心思。可每当与他对视,她总觉似曾相识,直觉告诉她——这两人,实在相像。
“他深知理想的世界需要一个领袖,或者说‘王’——我家乡并无此称,而他所受的教育,注定他无法胜任此位。所以他抓住了‘权’。但他厌恶权力,鄙夷掌权者。他只是借权攀登。”她继续说着,观察盖聂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