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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青云不落一（第2页）

冰糖随着她奔跑的步伐在布包里簌簌碰撞，在她下台阶的时候不知为何忽然散落了一地，五颜六色的玻璃糖纸在夕阳下折射出霓虹的光彩，乔雨燕蹲下身一颗一颗捡着糖，没有预知到这是上天赐予的警告。

阿爹替人按了一辈子牛羊，按住一个体重不到100斤的乔雨燕简直轻而易举。家里连红烛与盖头都准备妥当了，捆乔雨燕的麻绳比捆柴的都粗，乔雨芬没见到姐姐给她带的糖，小小的少女被关在不到一人高的鸡笼里一直哭嚎，哭到半夜才声嘶力竭地睡过去。

乔雨燕睁着眼睛一夜没睡，她胳膊被反绑着死血到肿胀紫青，漆黑的大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唇齿被咬得鲜血淋漓，额头也在砖墙上磕破了，但依旧被盖上红布送上了接亲的板车。

这个破落大山连小汽车也没有一辆，乔雨燕曾在申州见过一场城里人的婚礼，新娘子穿着白纱，从一辆高档的黑色小轿车里被抱下来，礼炮与欢呼声响彻耳际，漫天飞舞的金纸与挥洒的喜糖如梦似幻。

穆娉婷彼时对乔雨燕说：“我以后结婚排场一定要比这个还大，接亲的车得用宝马，婚纱得有最长的拖尾，到时候你来当我的伴娘，穿漂亮的裙子，还有红包可以拿。”

乔雨燕连宝马是什么车都不知道，还以为是真的马，傻乎乎地问穆娉婷，“啊？申州大街上不是不让跑马吗？”

穆娉婷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她摸了摸乔雨燕的脸说：“雨燕，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拉乔雨燕去结婚的也不是马，乔雨燕昏昏沉沉地倒在板车上，隐约听到了牛的鼻息。

在羊山村里能有一头完整的牛也算是不错的家庭了，乔雨燕被喜婆拉着在泥土地了拜了堂，又被扯了红盖头按着脖子敬完茶才知道娶自己的是谁。

男方叫钟炳志，今年三十有四了，是村里有名的浪荡败家子。他阿娘去的早，阿爹一个人把他养大。钟炳志没手艺也不做工，整日在村里闲游晃荡，他有狗一样的鼻子，谁家开了酒他一定会去蹭，人家赶也不走，每次非得喝到面红耳赤才罢休。

钟家老头管不住他，沉默的老木头一个，但是老头儿人勤快，这么些年被钟炳志这么败着竟然也还攒了些家底。一朝不留神被钟炳志全偷了去，拿着他爹的棺材本1000块钱、牵着合家最后的一头牛两头羊去到乔雨燕家里求亲。

乔雨燕长得漂亮又有出息，村里乃至镇上适婚的男青年谁不喜欢，但在这么个穷地方谁能一口气掏出这么多钱要娶她。乔家爹妈一辈子没见过1000块的现金，老乔替人按了半辈子牛也没攒出一头牛的钱，他心头一动就答应了，骗乔雨燕从申州回了家。

乔雨燕昨晚在家里激烈反抗，被老乔打了个半死，脸到了拜堂的时候都是肿的，膝盖上的骨头都好似裂了一般疼。老乔骂骂咧咧地教训她：“贱畜生白眼狼，我供你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真以为自己翅膀硬了，老子让你嫁谁你就得嫁谁！”

乡下连领证的说法都没有，磕完头敬完茶就算是结婚了，合村找不出几个会写字的文化人，参加婚宴的除了乔雨燕都是文盲。

钟炳志在自家院子里摆了席，大家在外头吃吃喝喝，乔雨燕已经昏倒在了陌生的婚房里。

羊山村穷得出奇，但是也大得出奇，连绵好几个山头都在村子的范围之内。谁见了乔雨燕都知道她是钟家新娶的媳妇，她跑到哪里都有人给钟炳志告密抓她回去。

乔雨燕每次逃跑失败被钟炳志抓回去总会挨顿打，被打到不能动弹了再被扔回床上，钟炳志总是喝得醉醺醺的，一边强奸她一边骂，“臭表子，花这么多钱娶了你就是给老子生儿子的，等老子把你肚子干大了看你他妈的还怎么跑！”

后来乔雨燕真的就怀了孕，她在月事没来的第二个月就起了疑心，初春的天气故意去河里泡着，拿小腿粗的木头打自己的肚子，依旧没拦着这个拼命要活下来的孩子。

村里的赤脚大夫摸出喜脉的当天，钟炳志欣喜若狂，连一向木讷的老钟都高兴地连说了几个“好”字，只有乔雨燕想到了去死。

但是死这个念头只产生的一瞬间，乔雨燕不甘心就这么死了，读过的书告诉她死了就什么都没了，灵魂再不可磨灭也只是灵魂而已，没有肉躯就什么也做不了。

钟炳志坚信乔雨燕怀的是个儿子，他怕乔雨燕伤害他的儿子，干脆将怀孕的乔雨燕锁在家里，每日给两顿饭，喂狗一样锁着。钟炳志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家，他经常忘记给乔雨燕送饭，这个时候来送饭的就会是钟家的老头儿。

乔雨燕最初还会觉得羞耻，到后来便麻木了。那老头没把她当过人，喂她如同喂院里的牲口，乔雨燕连寻死都寻不成，而且随着肚子渐渐大起来，出于天生的母性，她竟然也对这个掺杂着意外与污秽孕育的孩子产生了一丝怜惜之情。

临盆日是一个极寒的冬夜，羊山许多年没有这样冷过了，钟家甚至连像样的厚被子都没有。这里落后到产妇生孩子都在家里生，乔雨燕不依，在隐隐有开指的迹象时就裹上家里唯一的冬被去了村支书家，央求村支书踩着三轮车将她送到了镇子上的卫生站。

钟翊就是在那个卫生站出生的，他很听话，乔雨燕怀他的时候就没有很大的孕反，胎位正，生得也快，好像打定主意不要多折腾他妈妈似的。

医生剪完脐带把孩子抱给尚有意识的乔雨燕看，“是男孩，6斤7两，想好名字了吗？”

那会儿钟家父子还没赶到镇上，乔雨燕望了望手术室天花板上明晃晃的灯，沉沉喘着粗气，声音空洞却温柔，“单字一个翊，左立右羽，我的孩子，祝他明日展翅高飞。”

乔雨燕没提姓什么，但整个青河镇就这么大，医生认识乔雨燕，知道她嫁给了羊山村的钟炳志，于是在出生卡片上填上了姓名，钟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