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今朝对医生说:“谢谢您。”
她接过医生从观片灯上取下的两张扫瞄片,装回胶袋中,起身离开。
许今朝走在医院的长廊里,有人坐在轮椅上被家人推着走,有人吊着打了石膏的受伤手臂,独自排队缴费,有人紧张不安等待化验结果,有病恹恹的孩子在父母怀里发出细微哭泣声……
她在这其中穿行,拐角处立着医院的索引图,一栋栋一层层,分解开各个区域,给予指示。
许今朝驻足在索引图前,看到各个科室、病房,代表着各种身体疾病的字样,她最终,长长呼出一口气。
至少,她想。
至少宋姣没有这些难缠的病,她不需要化疗,不需要透析,不需要手术。
流失掉的力气和灵魂逐渐回到许今朝身体里。
的确是这个道理,整座医院里来往着这么多病人,多少人被身体疾病折磨得痛不欲生。
不管怎么说,宋姣至少已经摆脱了不到40岁就会死去的命运,她还有长久的人生可以度过。
至于那些,同情心,愧疚心,什么乱七八糟的正常人情感,没有就没有吧。
何况,宋姣真就不具备这些吗?
她在脑震荡导致的神志不清中,还反覆念叨不能把车祸的事情告诉自己。
“别告诉许今朝,她那边忙……”
许今朝耳边又响起宋姣细弱无力的喃喃声。
她更信任自己的所见所闻,更信任自己的日常观察。
无论从前怎样,现在的宋姣的确鲜活可爱,她对自己的在意不是假的。
一个人得多么愚蠢,才会为了两张颅脑扫瞄图,就否定掉自己所牵挂者行为的真实性?
人类的情感多么微妙,并不能粗暴地全部归纳为化学反应、物理现象,至少许今朝不会这样拆解它们。
她选择相信直觉。
许今朝回到宋姣所在的病房,李阿姨刚从卫生间出来,她对许今朝说:
“小宋刚才呕得厉害,她说口渴,我也没敢让她喝水。”
许今朝忙进病房,看到宋姣的病床已经被摇上来,Omega套着病号服,背后垫着枕头,倚在抬起的半边床板上。
宋姣脸色依然苍白,但神情已经清明了很多,看到许今朝的一瞬很惊讶,似乎想开口讲话。
许今朝阻止她:“别着急说话。”
她坐在床边小凳上,拉起宋姣的一只手,把那盛夏天里仍然发凉的小手握在掌中。
宋姣偏过头,微朝向许今朝,视线一直停在她脸上,像是看不够似的。
许今朝心里有些发疼和酸楚,轻声说:“我早就来啦,你出了车祸,是郁兰叫救护车把你送来的。我让她做完笔录回公司,帮你盯着,你就在这放心休息,观察几天。”
宋姣的手指在她掌心挪动,轻轻握住,又捏了捏。
她的声音很小:“你把好运气分了我一半,我没事。”
许今朝起初没反应过来,过了两秒,才意识到宋姣是说那个离别吻,以及她开玩笑要把好运分出去给她的话。
她心头的酸疼更重,越发不觉得宋姣哪里有问题,轻轻俯身,又在Omega脸颊亲了亲。
许今朝的长发束成马尾,随着倾身的动作,发辫也在脑后滑落。
当她靠近过来时,发丝尾稍扫在宋姣锁骨上,而温热柔软的吻缓慢落在脸颊。
宋姣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加速,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无形中萌芽出来,却又因为脑部的不适,而牵连出一阵生理性的头晕和恶心。
她忍住难受,无奈撒手放过了一闪而逝的某种灵感。
许今朝重新坐直身体,把另一只手轻拢在宋姣手背上:“那我把所有的幸运都给你啦,你会很快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