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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教授无奈叹一口气,吐出八个字: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李奶奶年轻时生得漂亮,当?年下乡,很快和同乡的知青谈起了恋爱。后来那个男人还跟着她回?城,但李奶奶是?资本?家出身,男人家庭成分好,是?工人阶级,家里坚决反对两人结婚,说李奶奶这?种子弟容易受封建腐朽思想影响。
斗争无果,两人分手。没?想到男人却因为这?事儿疯了。
于乔问,所以?她一直就一个人?
李教授说,后来又遇到一个,就是?她的丈夫。也是?北京来的,比她大十?来岁。听说当?初是?调来厂里指导工作,不知怎么就看上了她了。
她辞了工作,义无反顾跟他去了北京。听说男方家里也是?强烈反对,但这?个主?意大,还是?和她扯了证。两个人被?赶出家,就在槐树胡同租房子住。只?是?没?几年,她丈夫就死了。她也没?再嫁,就一个人守着个烟摊儿过了一辈子。
他聊到这?一段时,隔壁店里的阿公正在听歌,此刻播放的是?陈淑桦的《滚滚红尘》。
来易来去难去数十?载的人世游分易分聚难聚爱与?恨的千古愁
阿公的破锣嗓音跟着哼,配着伦敦这?阴雨绵绵的天气,多?了点凄苦意味。
于乔不由得想起那年圣诞夜,她散步到李奶奶的店外,灯光昏黄,暗灰的墙,浑浊的眼白,发旧的柜台,只?有角落里一棵小小的圣诞树还有一抹颜色。
李教授喃喃道:“图什么呢?人活在世,情爱是?最没?意思的,不如放开些,自得轻松。”
像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劝说。
于乔不是?听不懂他的话外音。
她来伦敦,又不是?来上学的,表面说着是?回?来处理当?初因为疫情没?有完成的事,但实际是?为什么,连她自己都迷茫。
只?有李教授看透她,说她是?在躲。
于乔嘴硬,说躲什么呢?怎么她自己都不知道。
但在夜深人静时,她将那枚失而复得的戒指一遍遍拿出来看,又轻而易举地推进自己的手指。
戒指被?重新缠过,恰好可?以?卡进她的无名指上。
她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放进她的手提包里的,又被?她无意带出了国。她无法忘记在异国他乡,某个夜晚的便利店,她从?包里翻找硬币,忽然?摸到一枚戒指时,心里的百折千回?。
很难形容那一刻的心情,像是?一颗石子狠狠地砸进湖面。咚地一声,直击湖心,水纹荡漾,不断地扩散,蔓延整个湖面。
来伦敦的日子,她总是?心绪不宁,近来还经常梦到从?前。见到小茹,山城的火锅店里,和陈耳朵打打闹闹,然?后哭哭啼啼来告状,说有人把她的头发都拔光了。梦里也看到吴姨,她是?年轻时的模样,一个人等在桃树下,桃花簌簌往下落,一片片地变成血。乱梦堆叠,有徐莹,李奶奶,小卖部前的圣诞树,胡先生说“她骗了我”。还有池晏舟老宅的那只?鸟笼,刚打开门,一只?鸟儿飞出来,但它?的翅膀是?被?剪断的,黑色的羽毛浮在半空中。于乔伸手去接,梦便醒来。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双亲皆在,她不敢重蹈覆辙。兵荒马乱的日子已经结束,一切回?归正轨,不能再蹉跎。
就像湖面终会归于平静,一瞬间也无法成为永恒。
她接受了冯老师的推荐信,算是?亲手斩断和池晏舟的关联。像他那种从?小生活在山顶的人,总是?有种自命不凡的清高,哪里受得了她拿这?段关系去换好处。不过他这?么寡情,又不是?真心喜欢她,也不会在意的。
于乔想,还好啊,还好当?初回?国只?是?想陪他走一段。
还好她从?来就没?有再奢望过地久天长。
只?是?她转头就将推荐信撕掉,又去办了退学。
李教授曾问她后悔吗,她做出哭哭啼啼的模样,说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就要一套房了!
李教授肯定地说:“对,再要一辆车!”
于乔点头:“要劳斯莱斯!”
李教授眼神凶狠:“房子起码三环以?内大平!层!”
于乔说:“二环别?墅!北京一套,上海一套!”
李教授迟疑地看她一眼,决定委婉劝道:“你应该卖不了那么多?钱……”
于乔:……
不过是?失了一场恋,爱错一个人,没?什么大不了。
……
在伦敦呆一年半,她继续完成当?初的志愿者工作,又把店铺改成“寻味轩”的招牌,扩展一倍。谢宥林曾来找过她,见到她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