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因为埋伏已经暴露,道路两端的交警干脆封死交通,造纸厂门前的路上没有任何车辆和行人,陈情缓慢而坚定地跨过马路,从两扇生锈大铁门的缝隙中钻过去,踏进造纸厂范围。
她今年三十四岁,当记者十年了,采访过上百人,有勇斗歹徒的警察,有见义勇为的市民,有浪子回头的囚犯,也曾帮走投无路的错案家属伸冤,所有这些人中,让她念念不忘的,只有高凡。
她这三十多年,从未求过位居高官的父亲,但当初为了给高凡减刑,她破例跪在她那铁面无私的父亲面前。
她也一直在计算着高凡出狱的日子,幻想着再见面的场景,甚至开始帮他联系成人学校,帮他物色工作,帮他规划人生,高凡在她心中不仅仅是一个采访对象,也不仅仅是一个悔罪良好的典型,而更像一个需要关爱的弟弟。她计划在高凡出狱那天亲自去接他,万没想到再见面竟然是以这种方式。
她很相信缘分,世界上那么多人,她觉得能在人群中擦肩而过都是一种缘分,能面对面跟她讲述自己的故事更是缘分,高凡出现在她生命里,把缘分的奇妙诠释得更加淋漓尽致。
也许大多数普通家庭的孩子成长过程中都曾有过一个幻想,幻想自己的爸爸妈妈很有钱或者很有权,让他们可以不怎么努力就能过上富有的生活,陈情就出生在想象中的那种家庭,老爸是司法高官,老妈是全省五百强的企业家,她出生时就含着金钥匙,闭着眼睛就可以拥有常人努力一生都得不到的东西,然而她知道,有时候拥有太多物质的东西并不一定就幸福。
陈情的不幸福并不是因为她自己,她是少数出生在这种家庭中而不觉得自己特殊的小孩,从小努力学习,跟同学打成一片,利用自己优渥的家庭条件获得更多学习资源,并积极与人分享,她今天拥有的一切都是她通过自己刻苦努力得来的,从未靠爸爸妈妈。
她的不幸福源自于她的弟弟。她有个弟弟,也患有白化病。说来奇怪,白化病是一种十分罕见的遗传性疾病,普通人一生中都难以见过一个病例,她却认识两个。
弟弟小时候也聪明可爱,继承了爸爸的智慧和妈妈的美貌,爸爸妈妈曾花了很多钱想了很多办法给他治疗,但这个世界就没有针对这种疾病的特效药。
起初还好,弟弟并不在意,还会跟玩伴们解释这种病不传染,只是看上去有些吓人,直到青春期,他越发在意自己的与众不同,尤其是同样处于青春叛逆时期的同学们越来越多地给他异样眼神,他开始变得孤僻,暴躁易怒,心底生出强烈的自卑,而这种自卑又驱使他去找自己的优势,建立自尊。
他最大最简单的优势就是爸爸的权势和妈妈的富有,渐渐开始飞扬跋扈,玩世不恭,反抗那些对他另眼相看的人,反抗又很快变成欺凌,他彻底变成一个问题少年。
母亲理解他,心疼他,每次惹祸都给他解围,给他大把大把的钱满足他的种种欲望。
父亲截然相反,觉得他丢脸,骂他打他,没收他的零花钱,想以此矫正他的三观,改邪归正。
一面是宠溺,一面是严苛,弟弟的形态进一步扭曲,越发乖张暴戾。
弟弟始终认为母亲才是最爱他的,而父亲根本没为他做过任何事,所以他不断闯祸,逼着父亲为他做事。
一开始,只是小打小闹,比如打人,比如毁坏人家东西,后来酗酒飙车,限制他人人身自由,虽然父亲从来没有为他说过话,但社会就是这样,你在那个位置,那些趋炎附会的小人就愿意放弃公正为你做事,所以弟弟并没有受到过太严厉的惩罚,依旧如正常人一样上学,长大。
陈情上大学时,弟弟读高中,已是知名的阔少,号称市里没有解决不了的事,甚至一些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像小跟班一样跟在他屁股后面转。
这一切父亲都知道,依旧打他,骂他,警告他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会自取灭亡。
这一天很快就来了,大学开学第一周,他看上学校里公认的最漂亮的一个学姐,立刻展开追求。他并不是爱上她,仅仅是觉得最好的东西应该属于他。
学姐告诉他自己有男朋友,他就约学姐的男朋友在一家路边咖啡馆见面,拿出十万块钱现金买他们分手。
出乎预料,男朋友立马就同意了,马上给学姐打电话说分手,话语很绝情。
弟弟轻易就达成目的,感觉很没意思,又想到这男朋友一定是个人渣,决定教训他。
男朋友拿着钱出门之后,弟弟也出了门,开着自己的跑车,径直从后面撞上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