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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百万的回答再次让他们失望,“谁知道这小子怎么想的?我跟你们讲,当年如月的死对我刺激很大,那些年我干化工厂,得罪不少人,最开始我以为是被我得罪的人报复我,正跟斌子他们研究呢,警察告诉我凶手自首了,是个孩子。他妈的,一个孩子,还跟我女儿一样大的孩子,我只能认栽了。”
陈长斌接着说:“一开始我们都不信,以为是仇家让那个孩子出来顶包的,后来警察调查属实,我们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有的小兄弟说不行自己也犯点事进去,在狱里弄了高凡,徐哥没同意,说俺们要是跟孩子计较是自降身价,以后传出去让人笑话,所以这事儿最后就不了了之了。没有其他的矛盾,除非这里面有什么误会。”
这大概就像一条填空题,只有一个答案是正确的,徐百万和陈长斌却一唱一和正好说出正确答案,而且,问得突然,回答流畅,不可能是提前准备好或者彼此暗示的。
邸云峰想起小时候跟邸勇前的对话。他问邸勇前为啥那么多品行不端的人最后还取得了很大的成功。邸勇前说:“品行是品行,成功讲究的是头脑,任何一个领域里,不管是合法的还是非法的,能取得成功的人都不白给,都有某一方面出类拔萃。”
他暗暗告诉自己这很大可能是徐百万的社会经验导致,千万不能被表象迷惑。
佟小雨迅速扫了邸云峰一眼,问:“徐总,那您现在还恨高凡吗?如果他正常出狱,您会怎么跟他相处?”
徐百万的笑容忽然消失,看看李荣富,又看看邸云峰,“我原不原谅他跟他想不想害我有关系吗?”
大家都听得出来,这是一半话,另外还有一半没说出来,“你们到底是来查高凡的还是查我的?”
气氛忽然有些僵持。僵持中,徐百万又回答了这个问题,“我这半辈子经历挺多,所有经历都告诉我一件事,就是人要学会看淡,你们说我不恨他,不可能,可要说恨,还能把他怎么样?杀了他?残了他?那我跟他有啥区别?所以只能看淡,过去的事儿就过去了,他不再招惹我,我也不会找他。你说是吧小峰?”
又是一个接近完美的答案,符合平常人的心态,邸云峰只好点头表示同意。
这时,黑脸陈长斌把话说了出来,“哥几个,有话不妨直说,绕来绕去忒没劲,徐总对高凡仁至义尽,我们不确定你们所说高凡想杀我大哥的消息靠不靠得住,如果你们认为靠得住,我们实在不知道原因,希望你们抓到他之后能给我大哥一个交代。我们可不是随随便便谁来了都愿意花时间陪着。”
徐百万斜他一眼,他把嘴闭上,看向别处。三个警察也对视一眼,邸云峰第一次看到佟小雨的脸上出现吃瘪的表情。
李荣富接过话题,“徐总不要误会,我们只是想搞清楚高凡越狱杀人的动机,如果冒犯了你,请你别见怪。通过刚才咱们的交流能看出两位都是爽快人,既然这样,我也直来直去了,高凡是前天晚上从康北监狱越狱出来的,距离他刑满释放还有九天时间,出来后便疯狂作案,实在难以理解。这一天半时间,我们进行了大量调查,发现高凡有很大可能是找他的亲妹妹,如果高凡是误解了什么才决定来找徐总,十有八九是因为他妹妹的事,他妹妹叫高晓晴,1997年10月份失踪了,徐总知道这个小女孩吗?”
还得是老警察,抛开内容不谈,他向徐百万传递了一条信息:警察问你话,客气是对你的尊重,老实回答是你的义务,别搞得像是求你办事似的。
然后再说内容,以高凡误会的角度切入,很好地掩盖了警方对这件事的怀疑,接下来等着看徐百万的反应就可以了,如果是他干的他还能滴水不漏就不是人。
陈长斌感受到了挑衅,眼神犀利地盯着李荣富,李荣富也还给他更加正义凛然的对视。
这会儿是下午四点多,阳光落在厂区中央复杂的金属管道上,折射的光正好透过窗子照进会客室,方林走到窗前拉上了纱帘,一片安宁中,大家的注意力第一次转移到窗外,可以听见车间内机器运转的轰鸣,间或有人大声交流,还有大货车刹车的尖响。虽然看不见,但可以想象有很多人在这座工厂里紧锣密鼓地工作。
徐百万许久没回答,就在大家以为他这是做贼心虚时,他在烟灰缸里压灭烟头,道:“我知道那丫头,跟我女儿琳琳关系不错,初三上学期,我女儿跟他们班班主任打架,我让学校给她调个班,调整之后她跟高晓晴一座,那丫头家里穷,很好学,人也好,竟然把琳琳的成绩提升了一大截。1997年夏天,琳琳过生日,请了一些同学去家里聚会,高晓晴和高凡都去了,高凡就是趁那次机会偷走我们家的钥匙,没几天入室盗窃。高凡被抓之后不久,有一天琳琳突然哭着来找我说求我一件事,让我必须答应她。我问她什么事,她说想要借给高晓晴一笔钱,五万块,给她叔叔看病,如果没有那笔钱就得死。我没同意,我不差五万块钱,可一想到高凡那小子活活掐死了如月,我就不想做这件好事。琳琳跟我闹,我把她锁屋里了,好几天才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