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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问题来了,陈情的把握从何而来呢?佟小雨说的很对,她是在听完他讲述仓库的情景后一声不响离开的,在此之前她还非常急切地打探高凡的情况,所以她一定是从仓库的场景中读懂了徐百万并非高凡最后一个目标,且悟出了高凡的去向,那一定是一个明确的地点——她很执著,但并不莽撞,没有明确的地点不会盲目地擅自行动——高凡是不会轻易现身的,他确定会去的地方,一定是他怀疑害高晓晴失踪的凶手那里。
在佟小雨东拉西扯的那几分钟时间里,邸云峰反复回想他给陈情讲述的在仓库中发生的事,确定其中没有隐藏的信息,也没有任何可供分析的线索,那么陈情想到这个人一定是通过自己对高凡的独一份的了解,其他人都不知情。
手机响了,他左手拿出来,看见是佟小雨的号码,直接挂断。他不想连累这个丫头,她是个好苗子,将来肯定有所作为,而他是个劣迹斑斑的人,跟他混在一起只能说不清道不明。
挂断后,他马上拨出去一个号码,是冯桂琴,高凡和高晓晴的前婶子,那个尖酸阴险的女人。
信号通了,但是无人接听。他又拨一遍,还是无人接听。前方一辆大货车疯狂按喇叭、闪远光,他猛然意识到自己不小心驶入了对向车道,赶紧扶正车把回到本车道,几乎擦肩而过,大货车掀起的强烈气流吹落手机,摔得粉碎。
不通,向邸云峰猜测的方向又进了一步。是的,他怀疑陈情前去的地方就是冯桂琴家。
在那几分钟的后半段,他产生一点灵感:假设不纠结陈情推测高凡去向的过程,能不能知道陈情的去向呢?似乎可以,因为既然这个地点是明确的,被怀疑的凶手一定是陈情知道跟高凡有关联的人。
陈情的确比其他人更了解高凡,可她了解的仅仅是高凡这个人本身,性格、心理、价值观、特长等等,对高凡的社会关系并不比别人了解得多,在来到清河镇之前她甚至不知道高凡还有个妹妹,足以见得高凡没跟她提起过任何自己的人际关系,所以陈情知道的这个人一定在这两天的探案过程中在警方的视线里出现过。
仔细想来,屈指可数,黑皮、张军鹏、齐盼盼、喜顺、高远达、冯桂琴,事实上,这些几乎是高凡的全部社会关系——他与社会的联系停留在入狱之前,几乎整个都是孩子时代,现在前面五个人全部都死了,只剩下冯桂琴是活人,用排除法,只能是冯桂琴。
这是一种很极端的逻辑,更近似一种直觉,邸云峰甚至用语言表达不出来,所以他没说给佟小雨听,也没打算向上报告,他要亲眼去看一看,如果猜对了,一定能见到高凡,就算猜错了,看看从小虐待高晓晴的那个禽兽婶子长什么样也好,总之行动起来能让他确定自己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
此时的邸云峰还不知道,这种极端的逻辑思维成为他以后屡破大案的致胜法宝,那时他才体会到,这其实就是这几天高凡掌控全局的方法——在脑海中网罗所有已知信息,明显的、隐藏的、主要的、次要的、确定的、疑似的,来者不拒,不做主观评判,只让它们顺其自然整合成一张网,看上去毫不相干的事情就有了联系。
棒槌村,冯桂琴再婚后生活的村子,属于清河镇管辖,但距离清河镇很远,距离隔壁县倒是很近,那个年代,公路网络尚没有今天十分之一发达,乡村还都是崎岖坑洼的土路,邸云峰骑着摩托,足足走了两个多小时才赶到。
村子很小,坐落在一个山坳子里,百十户人家,有山有水,环境优美,白墙灰瓦,古色古香,《双水县志》中提到过关于这个村子的历史,还是个颇有传奇色彩的故事。
据说在清朝中晚期,有一伙采参人,循着棒槌鸟的叫声,来此地找棒槌,棒槌就是人参,那个历史时期几乎像仙丹一样神圣,这伙采参人经验丰富,到了没多久就准确找到棒槌的位置,花了三天时间整须整尾地挖出一棵老山参,上称一称,八两有余,人参市场流传着那么一句老话“七两为参八两为宝”,八两的棒槌非常罕见,价值不菲。
采参人高兴得不得了,当晚在山坳中扎营休息,就着一些山珍野味开怀畅饮,足足喝到半夜,他们正在畅想卖参以后的生活,忽然听见窝棚里有呼噜声,诡异的是,这深山老林的,七个采参人都在窝棚外的火堆旁,谁在窝棚里睡觉呢?
胆小的往后退,把五十多岁的参把头推到最前头,参把头奓着胆子掀开窝棚帘子,正见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小子躺在狗皮垫子上憨憨大睡,怀里搂着一个空酒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