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珩如今,也不全信他了。
这小子到底生没生二心另说,只要兵马握在自己手里,一切便无可忧虑的;眼下犯愁的,不过是要不要杀他,要不要夺回来的区别。
杀他吗?
那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小崽子,他舍不得。
燕珩想,将人捉回去,好好教训一顿,便算了,燕宫那样阔大,临阜也不错。拔掉他的獠牙和利刺,叫人守在自个儿身边,最好。
可他也知道,秦诏骨子里野性难改。
他还那样年轻、满腹都是少年人未竟的高远理想,不管是做侯爷、做东宫,还是做秦王,都必会费尽心机、寻着机会翻身……
那不如,干脆连秦土也不给他留。
什么名分都不给,只许他伴着自己便是。
因一路纵马疾行,燕珩实在倦了,左思右想没大会,便倚靠在那里小憩了一会儿。殿里熏染起来的香,同燕宫里一样,他倦倦地阖上眼,仿佛在秦与燕的幻境之中,做了个红尘迷梦。
谁都不敢打扰这位天子,就连秦宫里被热风吹落的花瓣,都得轻下去三分动作,如若不然,他们秦王是要问罪的。
临近日暮,燕珩察觉唇上一点痒。
他睁眼,却只瞧见秦诏跪在榻前,含笑看着他。方才那点痒和温热消失不见,仿佛错觉。可燕珩总觉得,那小崽子偷亲了他。
——“秦王作甚?”
秦诏道:“父王,我来请您用膳,您瞧,外头天色昏黑,再不能睡许久,我怕您饿着。”
燕珩撑起身来,声调冷淡:“用膳倒好,只不过,秦王也要顾忌君臣有别,注意自个儿的称谓。”
“父王……”
“什么父王?自打秦王举着剑刃,强闯出燕宫之时,寡人便没有这样的孩子了。”燕珩坐起身,雪白的锦袜踩在他膝上,“秦王为质七载,与寡人恩情十载。现如今……”
他俯身,指尖落在秦诏脖颈上,轻轻抚摸着那道细小的疤痕,复又轻笑:“秦王将这恩情还干净,狠心自刎也要逃脱寡人,便是一刀两断,再没什么父子情了……”
秦诏察觉脖颈上的痒,却不敢动弹半分:“恩情,还干净?”
“嗯。交还玺印,随你想去哪里。寡人便当,从不曾疼过你罢了。”
燕珩欲要收回手来,却被人擒住手腕,秦诏神色比黄连还苦:“燕珩,你不要这样说,求你了,玺印我可以给你,你也可以再捅我两刀解解气,只是,你不能这样污蔑我的心。”
“你知道的——我逃出去,是因为有别的道理。”
燕珩审视的目光锐利:“什么道理?夺了天下,反过来,要逼寡人将燕国江山也送你?”
秦诏道:“不是,我不是……不是只想要天下。我不想那样逼你,我不会的,燕珩,你信我。”
“嗬,信?”燕珩哼笑:“寡人不分黑白,信了你多少次?——倒换来秦王以刀剑相逼。”那神色冷下去,目光落在远处,并不看他,仿佛叹息似的失望:“你既走了,便不要想着,再回到寡人身边。”
“我——”秦诏扯着他的手腕,因伤心和震惊,反质问道:“燕珩,若当日,我留在你身边又如何?我将玺印交给你,你难道就将我当作一个堂堂正正的爱人吗?”
“你不娶王后,从此专宠?你不生子,从此与我相伴一生?你叫我像寻常夫妻一般,与你恩爱?还是……”
“还是你打算,留下一个听话的宠物。从此,你继续做你的英明天子,要西宫满、东宫定,还要在无数爱慕的眼光和无数宠幸别人的夜晚之中,专意挑个好日子来宠我?”
秦诏隐忍地望着他,肺腑之中的苦痛满得溢出来,这些天,他绝不比守在燕宫里的这位更好过,他的肉身逃出来了,可他的灵魂,全和这位在一起,同样被困在燕宫里了。
燕珩挑眉:“那又如何?”
秦诏:……
好不讲理!
他猛地起身,扑上去,将人摁倒在床榻上,狠狠地亲了上去。燕珩愠怒,掐住他的脖颈,将人推远三分,秦诏反手再擒开,又罩住了那位的唇。
因姿势和挣扎,加上腹中那点愤怒,燕珩被人吻得空气稀薄,脸色都染了一层薄红。秦诏却仍不知觉,渴得厉害似的,吸吮他的唇珠,舔他的舌肉,汲吸那点香甜涎水……
燕珩仿佛才从冬日苏醒来的一枝海棠,带着冰冷的疏离,又仿佛被春日沁润的一株玉兰,水光潋滟。
秦诏差点将人吃下去。
吻毕喘息,燕珩不轻不重地给了他一脚:“滚。”
秦诏才不滚,他反身骑-坐在人身上,两手扣住他的手腕,摁在头顶:“燕王,您好好地看清楚,现在是在我的秦宫——”
那话都没说完,看见燕珩蹙起的眉,秦诏顿时怂了:“好吧,是在您的天子行宫。虽然您是天子,您说了算,可是……可是您方才,分明不讲理!您那么多爱妃——我争风吃醋难道不行?您既然不给我名分,难道我自己拼了命地打仗、自己去挣也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