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水东路是一段拟计划拆迁修成公园的废弃路段,整条街大半都搬空了,大大的拆字写了三四年了,也没见开始拆。
那些废弃的楼宇墙壁变成了最佳的涂鸦墙,几乎每一面都被浓重的颜色填满。
颜料罐、啤酒瓶、烟头烟盒、碎裂的玻璃、破烂的丝袜,用过的大镸子,脏污的纸巾、燃成灰烬的篝火……
无人清扫的垃圾见证着曾在这里上演过的堕落糜烂。
艺术家的脑回路都异于常人,至少韩姝不太明白侯辰为什么不把仓库安在鸟语花香风景优美的森林,而是这种地方。
难道那些扭曲混乱癫狂张扬的涂鸦能够激发他更多的灵感吗?
仓库并不难找,毕竟这个地方好好上锁的门没几个。
韩姝绕着前后左右转了一圈,观察完周围的环境,撬开锁,进去了。
云暲能很快破坏高级智能锁,自诩没有他进不去的门,韩姝也有这样的手艺。
除非是银行金库的防盗门,以及军火库的防弹门,其他的门同样很少能拦住韩姝。
她将仓库门推开一条缝,站在门口仔仔细细看了视野范围内所有方向,确认没有摄像头,再确认地面没有灰尘,不会留下脚印,戴好路过药店买的塑料手套,套好鞋套,走了进去。
仓库很空阔,不像外面那么脏乱,反而装修成简约的现代风,木制品很多,墙刷的很白,采光的设计也很好。
里面到处可见画稿画布,颜料工具,各种尺寸的画堆在一旁,装裱的没装的都散乱着没整理。
侯辰说奚皓知道这里,看画的剩余数量,他应该还没来过,估计是太忙,还没抽得出空把最后有价值的作品带走。
韩姝之所以一得到地址就直接过来,也是为了赶在奚皓之前来这里一趟。
她逐一看过去,发现里面有好几幅一看就是画展上会成为重头戏的压轴之作。
侯辰再也不能画了,这几幅放在奚皓手里,肯定会被好好运作,拍出天价。
韩姝蓦然一顿,整个人像被一道闪电劈中。
她看到一幅没装裱过、被其他画遮盖起来的油画。
韩姝强压着越跳越用力,几乎撞得胸腔发痛的心脏,把其他画一股脑推开,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画取出来,展开铺平。
画作有些年头了,画布上的颜料已经不那么鲜亮,随意堆在角落里的待遇让它积了一层灰尘……
无论被多少灰尘蒙住,韩姝依旧能一眼认出,画面上的年轻女孩是谁。
她无瑕的身体仰面倒在一张猩红凌乱的毯子上,胴体美如白玉,眼睫半阖,盯着画外的虚空,褐色的眼睛里盛满凋零的生机和被死亡与痛苦吞没的绝望。
在她身边围满幢幢黑影,每一道黑影都是一个男人,都是凶手。
画作的名字叫百合之死。
脸上有些痒,韩姝茫然地抬手摸摸脸颊,发现自已早已泪流满面。
她那么孤零零地躺在画里,韩姝进不去救她,她也没法冲出来求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黑影顺着脚踝一点点蔓延,将她吞噬。
韩姝甚至无法伸手合上她的眼睛。
这一路走来,韩姝以为自已的心已经硬了,不会感受到真正的疼痛,没有悲伤,没有喜悦,只有一条条待执行的计划,一个个要杀的人。
可她在这个地方毫无预兆见到那张脸,那具身体,猝不及防迎来当头一棒,才发现是痛的,她依旧还有知觉,还会流出真实的眼泪,还能完全控制不住自已的情绪,说不出话,控制不了呼吸,四肢僵冷,身体麻痹。
姐姐生前的身体成为他们取乐的玩具,死后的灵魂还要被当成灵感锁在一卷画纸上,堆放在不起眼的角落,被掩埋遗忘。
他们怎么能?
他们怎么敢!
韩姝轻轻拂去她脸上的灰尘,找来一张空白画布,盖在她身上,像给尸体蒙上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