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安静,连动筷子的声音都听不到。那个时候,他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他的母妃黄太妃则是个更加不受宠的妃子。卑微的辛者库宫女,因为一夜意外的宠幸怀上龙裔,从此晋升为嫔妃,胆战心惊地在宫里存活,遭受过别人的陷害,也陷害过别人,稀松平常,并没有太多新鲜的路数。盛宠的皇贵妃因为先皇这一夜的荒唐,狠狠记恨了黄太妃十余年。先皇因着皇贵妃的缘故,对黄太妃也是避之不及的态度,自那一夜之后,再也不曾临幸过黄太妃,甚至连徳昭出生那夜都未来看望。徳昭长到六岁,才得了先皇的赐名。小时候徳昭蹲在宫殿门口,巴巴地盼先皇来,等了一天又一天,那时候日子闲,晨曦到黄昏,仿佛有一年那么长久,一天天等下来,等得他心灰意冷,却还是不敢放弃。怕一没盯着,父皇就从前面那条宫道前乘着轿子过去了。后来还是黄太妃一句话打消了他所有的期盼,“你父皇不爱你,他只爱皇贵妃和德庆,他不是你的父皇,他是你的皇上。”小徳昭转过脸,黄太妃脸上波澜不惊,望着他的目光里,却多了一丝憎恨。从那一刻起,徳昭便知道,他的父皇不爱他,他的母妃也恨他。德庆曾说他,“徳昭,你的存在就是个笑话。”但他知道,他不是个笑话,他会活出个人样来,他会活得熠熠生辉,他不缺谁的爱,他有自己的爱。碟盘撤下去的时候,太妃开口打破沉默,问:“徳昭,听说今儿个你罚了几个下人。”徳昭一听,知道她要提李嬷嬷的事,应下:“府里有恶奴,理当严惩。”太妃:“李嬷嬷年纪已大,她又是府里的老人,何必赶她,传出去,外面定说你待人严苛。徳昭面无神情,拿了杯茶漱口,“若在乎名声,儿子也到不了今天这一步。”太妃握紧佛珠,叹口气,想起今日听到的事,问:“是为了个丫头罢,瞒得这样密,连名字都要藏起来。若真有瞧上眼的,纳入房里便是。”徳昭闷了闷声,片刻后,答:“儿子自有分寸。”问也问不出什么,太妃摇摇手,索性让他退安。徳昭撩袍请福辞去。太妃在屋里坐了会,而后出声喊人,一个瘦小的中年女人弓着腰出来,是从前伺候太妃的宫女之一,名唤孙嬷嬷的。太妃问:“查到了?”孙嬷嬷:“查到了,今儿个在场的人嘴紧,因着有主子爷的吩咐,没人敢说,还是从李嬷嬷那里探听到的,是个叫幼清的姑娘,在兽园里当差,别的还没得及查。”太妃点点头,交待:“继续查,里里外外查个透。”又问,“李嬷嬷怎么样了?”孙嬷嬷想起李嬷嬷被打完一百板子后的惨状,就只剩一口气,还要吞吞吐吐地回答着话,也真是可怜。“估计不行了。”太妃叹了声“阿弥陀佛”,不再继续问其他人,只说:“徳昭是个心硬的,也怪李嬷嬷她倒霉,自个往刀尖上撞。”想起什么,指着孙嬷嬷吩咐,“快去查罢。”孙嬷嬷忙地退下。西墙屋里。连氏收拾碗筷,看了眼坐在榻上的幼清,问:“你怎么闷闷不乐的,今儿个上街不好玩么?”幼清还没来及同她说被人对付的事,因着徳昭的身份,此刻苦恼不已,根本没有心思想别的。他化成小太监,在她身边这么长的时间,半点不露底,想起就让人不寒而栗。就像是突然被扒光了衣裳暴露人前,那股子羞愤感让人无所适从。还有齐白卿,她和齐白卿的事,他有没有插手幼清越想越不安,连氏收拾好了屋子回来,看着她不停搓手,想要开口问,知道她不会答,索性也就不说了,拉了姜大在旁边聊话儿。两夫妻谈天说地的,琐碎小事说个不停,忽地姜大道:“对了,今天大花园的事,你听说了没?说是爷为了个丫头,罚了太妃屋里的李嬷嬷和王大家的两口子,好像还罚了其他人。”徳昭吩咐人不得将事情外泄,是以没有人知道主角就是幼清。连氏好奇道:“还有这回事,下午我很早就回屋了,倒没听说过,嗳,知道是哪个丫头么?这可新鲜得很,倒是头一回听说王爷为个丫鬟出头的,十有八九是瞧上了她。真要收房,那她面子可就大了,绝无仅有府里强取轻描淡写的两句,从他嘴中说出,霸道又蛮横。几乎没有疑问,他的语气从头到尾都十分肯定,仿佛料定了她一定会到他身边。幼清耳边只听得嗡嗡一片,被他抚摸过的肌肤又烫又热,像是要燃起来一样,连呼吸都透着烫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