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单手撑着额心,“你不懂,我这样的存在,对秦家来说,就像一点抹不掉的污点,之前的我是什么?是像头猪一样,被人讨价还加买卖的东西,秦家又是什么地方?将军府,是守卫大晏朝的护盾,我若认祖归宗,无疑是往秦家这锅引人垂涎的米粥里放入一颗老鼠屎,日后他人说起秦家,只会觉得恶心、可笑。”
“秦家有弟弟在,我不回去又如何?堂堂大晏朝位高权重的将军之子在大商朝为奴,你说这种事传出去,人家会怎么在背后议论?”
这些事,许一不敢在秦谦他们跟前说,说了,自觉得矫情,不说,憋着他又难受。
很奇怪,这些话,对亲生爹爹,他说不出口,总感觉一大把年纪了还矫情,很丢脸,以至于这些心话反倒成了羞于启齿的事。
但面对许云帆,被他注视着的时候,他又说得出来了,就像当初身处牢笼中时,许云帆只是蹲在他们面前,不带鄙视,把他们放在一个平等的位置问他们愿不愿意时,许一就知道了,他必须跟着许云帆。
现在也是一样的,那些说不出口的话,在许云帆面前,他倒是能说出来了,真是邪门。
他不恨秦主君他们,为人父母,丢了孩子,谁会不痛苦、难受?
“我回去了,又置秦将军于何地?秦家能有如今的地位,是他拼命得来的,我若回去,按照传统,将军府日后毫无疑问便是由我继承,这对秦将军公平吗?很不公平。”
许云帆静静听着,嘴巴动了动,好不容易等许一说完了,“你说这么多,那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吗?我爹爹是个哥儿,没有兄长,没有弟弟,他只能咬牙扛起整个将军府,我这话倒不是说爹爹想你回去就是为了把担子交到你身上,只是,别的我不敢说,就说爹爹吧,他是真的不在乎这个,你回去了,只怕他做梦都要笑醒,等孩子一生,他立马就能嫁到萧王府去,同岳父你侬我侬,恩恩爱爱和和美美的,你不回去,他得留家里,偏偏他就看上岳父了,你说,让一个王爷给将军府当入赘哥婿,这可能吗?不是所有人思想都像你侄婿我这么开明的。”
许一:“……”
许云帆真是的,什么事到他嘴里最后都能拐个弯自夸一句。
服了服了。
许云帆注视着许一,“至于什么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的事,我看你就是闲的没事干,就爱瞎想,但其实想想也不难理解,有的事,没亲身经历过,很难谈感同身受,就是换位思考,身份地位不同,也是很难做到的,但我觉得这件事我还是有点发言权的,毕竟我也是做父亲的人了,你连个媳妇夫郎都还没有,肯定不知道一个父亲是怎么想的了。”
“要是小宝跟你一样,不说他之前是做了仆人还是武侍,就是他在男风馆里当以色侍人的男妓我都不会觉得他是在给我丢人,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去面对这种事,我只会心疼他,同时也会责怪自己,总之,怪孩子肯定是不可能的,当然了,也不是所有父亲都像我这样的,但我可以肯定,爷爷他们肯定同我是一样的心情跟想法。”
“大伯,你跟我回去吧,快过年了,大家一起开开心心的好不好?爹爹身子重了,爷爷他们忙着照顾爹爹,又怕冷落了你,最近天天两头跑,哪怕是坐的马车也是冷的,几个长辈也不年轻了,我知道你也舍不得,也会心疼,你这些年过的也不容易,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还一度……我不是只疼爷爷他们不疼你,只是我觉得,离家的飞燕要是累了,没有一个避风港,那就回来吧,无论你在外头过的如何,到了家里,你就是爷爷他们的掌心宝,他们不会再让风吹到你,让大雨将你淋湿,有他们在,风雨再伤不了你了,这本就是你的家,游子归家罢了,所以,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成吗?要是谁在背后说三道四,我撕烂他们的嘴,如果哪天,爷爷他们受不了外头的流言蜚语,后悔了,你也不要怕,你侄婿还在原地呢,大不了你跟我一块混呗,但我想,那一天不会到来的。”
许一看着挨着自己,坐的及近,明显是冷的还没缓过来的许云帆,鼻尖一阵酸涩,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一刻,许云帆不是他的少爷,也不是他的侄婿,而是能开解他的好友。
出门时,天色已晚,归来时,大雪漫天飞舞,秦润站在院门口,借着院门口大亮的灯光等着即将归家的人。
大老远的,许云帆便看到站在门口处的身影。
“润哥儿。”迎着风雪回来的许云帆干净利落的下马,几步跑了上去,见到头上积了雪的人,又气又心疼,“笨蛋,怎么上这来等了。”
被骂了,秦润反而很高兴,“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下雪了。”
下雪了,所以我担心你。
“呼……”
许云帆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轻柔的又骂了一声,“笨蛋,你怕我冷,我也怕你冷,下次不要这样了,大伯我带回来了,你看。”
许一下马,将缰绳绑好,这才过来,只是在要开口打招呼时,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喊了一声,
“润哥儿。”
不是秦少爷,也不是秦东家,而是润哥儿。
一声润哥儿,秦润听了,不由愣了一下,很快就笑了起来,“大伯,欢迎回家。”
见到突然出现的许一,原本看到热热闹闹的一众晚辈有说有笑的秦主君、秦谦却是酸涩的厉害。
他们这儿这么热闹,儿孙绕膝,可许一呢。
孤零零的他,身在美食城的他,该有多孤独啊?
他们这儿越是热闹,便越是衬出许一的孤寂,秦主君不想扫兴,强颜欢笑着,可就在许云帆唤他,“爷爷,你看,我把谁带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