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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第1页）

沈云殊心里不踏实，飞一般地洗了个澡，出来就见许碧正在往桌上摆饭菜，每个碟子都摆得端端正正的，中间的距离像是尺子量出来的。她垂着眼睛全神贯注，神色间甚至还有些温柔，但沈云殊硬是觉得心里发紧，仿佛就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ldo;你先说罢，不然这饭我也吃不下。&rdo;他把人拉住，手里的筷子夺下来往旁边一扔，直接拉着人进了内室，挥手叫丫鬟们都出去，&ldo;究竟要跟我说什么?&rdo;

许碧再次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ldo;那也好，我就先说了吧，夫人想给你聘连家表妹做二房。&rdo;

&ldo;胡闹!&rdo;沈云殊脱口而出，&ldo;表妹就是不想为妾才逃出来的，岂有到了咱们家反而要做妾的道理?&rdo;

&ldo;那若不是表妹呢?&rdo;许碧抬头正视他，&ldo;若是别的人，或者是家里的丫鬟，或者是外头别家情愿做妾的，你会如何?又或是日后你见了可心意的人，又会如何?&rdo;

沈云殊被她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有些晕，却又有些莫名其妙：&ldo;我哪有什么可心意的人……&rdo;就如今，说到可心意的，可不只有眼前这一个么?

&ldo;现在没有，若是以后有了呢?以你的身份，要纳妾也是极容易的事。&rdo;许碧静静地道，&ldo;夫人说，你的子嗣要紧，该早留香火。我‐‐总之她说‐‐&rdo;

&ldo;什么子嗣要紧!&rdo;沈云殊嗤之以鼻，&ldo;我知道了，夫人这是看紫电青霜不能成事，又要生心思了。你放心，西北那些年的战事我都没死，不会栽在江浙这些小小海匪手里的。&rdo;

许碧忽然觉得眼眶一热，几乎想把到了嘴边的话再咽回去‐‐沈云殊在外头刀枪丛里搏命，她在后头摊牌，是不是有些太过份了?

&ldo;这是怎么了?&rdo;沈云殊摸了摸身上，却没找到帕子，不免有些尴尬，&ldo;是钦差出事，吓着你了?&rdo;

&ldo;是，也不是。&rdo;许碧到底还是打起了精神，&ldo;沈云殊，我想跟你一心一意，白头到老。&rdo;

这话直白得惊人，如同攻城机抛出的石弹，直轰在沈云殊心上，登时炸了个城倒墙塌，人仰马翻。

西北民风不似南边拘谨，沈云殊也碰到过变着法儿向他表白心意的，有送鞋袜的，有送衣裳的，还有送亲手编的马鞭子的，甚至还有借着唱山歌来眉目传情的，可没一个人敢这么直白地说：我想与你一心一意，白头到老。

便是沈云殊这样能稳得住，自己还时常演个戏，什么肉麻的词儿都张口就来的，也怔了一怔。只因他看得出来，许碧绝非敷衍，甚至也不是一时冲动，这一字一句的都是真心实意，扔在地上都能砸出坑来。

&ldo;碧儿‐‐&rdo;沈云殊才唤了一声，就被许碧抬抬手打断了：&ldo;你且听我说完。&rdo;

&ldo;投之以桃，报之以李。&rdo;许碧神色肃然，双眼晶亮，&ldo;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何谓一心?我若一心，你当一意。夫妻之间并非商贾，原不该称斤论两，可心‐‐心是要心来换的。&rdo;

沈云殊被她火热闪亮的目光紧紧盯着，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许碧平日里就总是笑语盈盈的，不论何时都有一股子活力。可是这会儿她眼睛亮得简直像在冒贼光，亢奋得反常，以至于沈云殊心里有一刹那都冒出了&ldo;回光返照&rdo;这个词儿。

许碧自己更清楚。别看就这么几句话，她也算把三十多年的勇气都用上了。说是你心换我心，可这心真的给出去了，还能说收就收回来?这个世道终究是女子难为，就算这会儿沈云殊应承下一心一意，日后变了卦，她也只能眼看着，难道还能把他怎么样?

&ldo;若是你到三十岁还无子，无后为大，我不拦你纳妾，可除此之外，我绝不与人共夫。&rdo;许碧把这句话说出来，仿佛放下了一块大石，手也不抖了声音也不颤了，稳稳地往下说，&ldo;倘若你另有可心之人，我当下堂求去，为后来者让贤。&rdo;

知雨在门口守着，料着少奶奶多半是跟大少爷提表姑娘之事，忍不住也竖起耳朵去听一听。前头也就罢了，及至听到&ldo;绝不与人共夫&rdo;那一句，只觉得仿佛头顶上打了个雷下来，轰得脑袋都昏了。再听后头说到让贤，简直恨不得冲进去拦了许碧的话头‐‐这，这何至于此呢!外头土财主都想房里收几个人呢，如大少爷这样的，怎可能一辈子不纳妾?再说，这下堂求去，又能去哪里?

&ldo;你要去哪里?&rdo;沈云殊也问出了这句话。他此时整个人也有些被雷劈了一般晕晕的，下意识地先问了这句话，&ldo;难道还要回许家?&rdo;许家能拿她冲喜，若是和离归家，岂能容她?

许碧笑了笑，拔下头上那根玉簪，珍惜地抚摸了一下：&ldo;自然不是回家。若是大少爷看在我曾帮过你的份上，还请送我去西北，立个女户。&rdo;

这个她听青螺说过的。西北那地方连年打仗，寡妇甚多。有些再嫁，有些便自己顶了门户，谓为女户。当然这样的女人过起日子来更多艰难，且也只是在西北那种地方常见，真到了别的地方，要立个女户，从官府那里就很难通过。

&ldo;你，你知道女户何等艰难‐‐&rdo;沈云殊都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了。许碧这等言辞，若按礼数来说简直就是荒谬，是妒嫉，是七出!但是他现在没心思斥责她，他看得出来许碧说的是真话，她是真会下堂求去的。这会儿，他只想打消她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