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言未没再说话,安安静静听着他说。
“我妈那年去的南边一个山区,涉及到搬迁,”魏迟声音很轻,“后来村民闹事,误伤了。”
魏迟的母亲是魏迟20岁那年去世的。
那年全国各地暴雨,受地质条件影响,几处泥石流高发地区受灾严重,针对最严重的贫困地区,政府下发了易地搬迁政策。
那年还有贫困县这个概念,魏迟母亲去的就是南方一个贫困县。
搬迁工作涉及几百户人家,政府一波一波的人去做思想工作,补偿给到位了,好赖话也说尽了,但就是有人不肯搬。
在扶贫这条路上,永远会有人牺牲,那年是魏迟的母亲。
萧言未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试探着抬手拍了拍他肩膀。
魏迟偏头看了看他,继续说,“当时我恨死那帮人了,心里就想,活该他们受穷,活该他们一辈子在那个旮旯地儿走不出去,谁也别心疼他们。”
魏迟说,“有时候你觉得为别人好,但别人不一定就领情。”
萧言未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魏迟笑了笑,看起来很温柔,“但是我大学毕业那年,看见这边招募教师,我还是来了。”
“我爸差点儿就把我腿打折了。”魏迟挑了挑眉,开了个玩笑。
但萧言未知道,或许实际情况要更糟,应该没有人能接受自己爱人殉职,儿子又赶上来“送死”。
他这点猜得不错,魏迟老爸确实气得不轻,那段时间两人几乎天天吵架。
魏广源一板一眼地跟他讲道理,语气很冲,“你以为你是谁?你去了能做什么?你是能帮他们都走出大山还是能帮他们真的富起来?”
魏广源毕竟年纪经验摆在那,他的话魏迟甚至找不到可反驳的点。
他张张嘴想解释,但却没能说出什么像样的话来,只有一个干巴巴的“我要去。”
“你要去?”魏广源不知道是被气笑了还是觉得他说的话可笑,他轻哧一声,“你凭什么?”
“你以为那是什么地方?”魏广源一针见血,“你以为那些山区和你买了机票去旅游的地方一样吗?你未免太天真。”
22岁的魏迟也或许真的天真了些,他注视着父亲的怒容,竟然搬出了自己的母亲。
“是怕我像我妈一样回不来吗?”魏迟问。
他话音刚落,魏广源的手就高高举起来。
但最终这个巴掌也没落下来。
魏广源沉默了很久,声音很落寞,“能跟我说说为什么吗?”
魏迟只是混不吝地笑了笑,“要是什么都问一句为什么,那这件事就没有人去做了,那你说我妈是为了什么呢?”
魏迟虽然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但家境也算富裕,他从小到大吃穿不愁,甚至其他的物质需求也很容易就可以被满足。
如果他踏踏实实地待在首都,毕业后找个好工作,他能掌握很多别人可望而不可得的社会资源。
他的人生前景是可预见的顺风顺水,但他没有这样选择。
而他的父亲,最终也没抗争过他。
他出发的那天,魏广源推了工作亲自送他到机场,一路无言,只在魏迟要下车时问了他一句,“你想好了?”
“爸,”魏迟推车门的手顿了一下,“我也知道困难,但总得有人去做,以前是我妈,现在是我。”
他说完就下了车,坐了几个小时飞机又倒了两趟大巴,到目的地时天都黑透了。
魏迟带了一只小的登机箱,往四下看了看,认同了老爸的观点。
真正的山区和他买张机票去旅游的地方确实是不同的,这里安静又落寞,周遭没有路灯,像是被遗忘在角落的一个孤儿。
他比学校规定到职的时间来得要早,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联系谁,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把自己送到了山里。
等到他发现迷路时,已经走不出去了,他来之前查了本地的政务办公电话,但当拿起手机时才发现,完全没有信号。
还好最后老姚发现了他,带他到了村大队。
村长事先并不知道有人要来,上边也还没有做安排,因此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安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