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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第1页）

出逃到异国他乡之后，陈祖义似乎发展得不错。语焉不详的中国正史，多称他在海外建立了一个庞大的武装团体。有一些难以考证的野史，甚至说他还不时带兵骚扰东南沿海，因此，明太祖朱元璋曾悬赏50万两白银捉拿他，而明成祖朱棣又将赏格提升到了750万两的高价，如果这一数额属实，绝对可称是倾国倾城的价码了。

三佛齐从公元7世纪开始向中国进贡。朱元璋建立大明帝国后，三佛齐便正式向明帝国朝贡。1376年（洪武九年），新国王麻那者巫里向明帝国请求诏封，朱元璋下旨封其为三佛齐国王。没想到，这却点燃了当地的烽火。

点火的是三佛齐的邻国爪哇。当时三佛齐已经被爪哇&ldo;役属之&rdo;，纳入了它的势力范围，&ldo;闻天朝封其国（三佛齐）为王&rdo;，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爪哇&ldo;大怒&rdo;，将三佛齐国王诱杀，改其地名为旧港。但是，爪哇势力毕竟有限，&ldo;不能尽有其地&rdo;，&ldo;于是华人流寓者，往往起而居之。遂有广东人梁道明、陈祖义，先后自称头目&rdo;。在明成祖朱棣夺位四年后，&ldo;旧港头目陈祖义遣子士良，道明遣子观政，并来朝&rdo;。（《明通鉴》）

陈祖义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成为旧港的一名华人领袖。梁启超的《郑和传》中称他为&ldo;三佛齐王&rdo;，虽不确切，但也贴切。正史记载说，陈祖义&ldo;虽朝贡而为盗海上，贡使往来者苦之&rdo;（《明史》），&ldo;邀截往来贡使&rdo;（《明通鉴》）。这些记载确立了陈祖义在正史上的&ldo;海盗&rdo;形象，郑和剿灭陈祖义的行动，因此被赋予了正义的光芒。

根据正史，陈祖义的被歼完全是咎由自取。据说，海盗习气不改的陈祖义，竟然打起了郑和舰队的主意，阴谋夺取满载宝物的郑和宝船。因此，他向郑和&ldo;诈降，而潜谋邀劫&rdo;，此时，多亏另一&ldo;爱国华侨&rdo;、广东人施进卿举报。于是，郑和将计就计，设伏&ldo;大败其众&rdo;。（《明史》、《明成祖实录》等）

然而，根据郑和助手马欢的记载，陈祖义&ldo;甚是豪横，凡有经过客人船只，辄便刼夺财物&rdo;，却并没有丧心病狂到劫掠郑和宝船的任何记录；施进卿的确举报了陈祖义，罪名却不是什么&ldo;诈降&rdo;，而只是&ldo;来报陈祖义凶横&rdo;（《瀛涯胜览》）。如果马欢之说属实，则旧港之战，完全是郑和主动出击。正史上描述的陈祖义诈降等，实际上是在为郑和的主动攻击寻找一个师出有名的理由。马欢作为郑和的助手，绝无必要为陈祖义粉饰开脱，因此，在彼此矛盾的史料中，马欢的记载应该更为可靠。

其实，按常理推测，陈祖义能够在异国他乡成为&ldo;甚是豪横&rdo;的枭雄，智商与情商应该至少在中人以上，审时度势是其生存的本能，绝不可能疯狂到以卵击石的地步。根据正史，郑和的舰队足有27000多人，舰船高大，装备精良，绝对堪称当时的&ldo;无敌大舰队&rdo;。陈祖义虽然是一方枭雄，无非也只是被&ldo;千余家&rdo;当地华人所认可和追随而已，面对郑和，陈祖义就仿佛小舢板面对航母舰队一般，过于渺小。

战斗是相当残酷的，结局也是完全一边倒。郑和舰队&ldo;杀贼党五千多人，烧贼船十艘，获其七艘，及铜伪印二颗，生擒陈祖等三人&rdo;（《明实录》）。史料没有记载郑和舰队的伤亡。这就是郑和下西洋时赫赫有名的&ldo;旧港之战&rdo;，也是七下西洋过程中仅有的三次战斗的第一场，对手则是自己的海外同胞。

朱家关门

朱元璋的宏伟理想，是将全国变成一个大村庄，全国民众都被捆绑在户口和土地的枷锁下，大明国其实就是一个大型劳改农场。

在围剿陈祖义的&ldo;旧港之战&rdo;中，郑和体现了高度敏锐、甚至过度敏锐的&ldo;亮剑&rdo;精神‐‐单凭举报就抢先&ldo;亮剑&rdo;。这与之前他在爪哇三宝垄的经历完全不同。

郑和舰队登陆爪哇，是在上一年（1406）6月30日。当时爪哇岛上东、西二王刚刚结束了激烈内战，西爪哇吞灭了东爪哇。见郑和军队上岸，西爪哇以为是向与明朝友好的东爪哇请来的援兵，主动攻击，上岸的明军170多人被杀。这无疑是在&ldo;扬威异域&rdo;的郑和舰队脸上劈了一记耳光。图16

吊诡的是，郑和舰队似乎并没有进行反击，或者是反击失利，因为官方史书上对此没有任何记载。只是在郑和押解着陈祖义返回南京的数日后，正史才记载了西爪哇国王派使臣到明帝国负荆请罪，被明成祖朱棣训斥一顿后，仅罚款黄金6万两了事（《明成祖实录》）。而此时，陈祖义的首级还挂在南京城示众，宣告着天朝大国的凛然不可犯。这笔罚款，直到郑和二下西洋时仍未缴纳，郑和再度到了爪哇后，西爪哇国王只给他缴了1万两。消息传回南京，礼部官员义愤填膺，认为这是藐视大明朝，建议将爪哇使节逮捕下狱，明成祖朱棣此时十分宽容，说：&ldo;朕于远人，欲其畏罪而已，宁利其金耶？&rdo;（《明史》卷324）于是不了了之。

一边是面对爪哇现行暴行的高度忍让，一边是对陈祖义&ldo;莫须有&rdo;罪名的&ldo;不教而诛&rdo;，郑和的&ldo;亮剑&rdo;似乎是有选择的、有针对性的。而这背后，就是郑和下西洋背后的帝国逻辑：稳定压倒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