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见一些达官贵人,要在他们面前喊冤,可能人还未到跟前,已经被随从当做刺客乱刀砍死,死了都白死,你真的不怕?”
我摇摇头。
“就算你千辛万苦到了女皇跟前。她能从一个宫女坐到那样的位置,自然是聪明绝顶。你若有半句隐瞒欺骗,她都能觉察得到。到时候龙颜一怒,你死无葬身之地,你不怕?”
我摇摇头。
“你是打定主意要上京城告御状解救你娘了?”
我再次俯倒在地,坚定地说:“请主持师傅成全。”顿了顿,我又接着说,“阿草如今无以为报,来日若有机会,就算为主持师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主持师傅“嗤”的一声笑出来,说道:“你这些日子,空头愿许了不少吧?我不是跟你说了嘛,莫要多礼?你这样一个头一个头地磕,可知道我病在床铺上,没有力气阻止你,我这样安心受你的头,会折寿的。出家人慈悲为怀,何况是看妇孺受苦,若不帮你,我有何面目在神佛面前走动?”
我一听立刻欢喜,又要磕头。主持师傅咳了一声,道:“莫非你真要我折寿么?”
我只好挺直身体打个躬,欢喜地说:“我一定听主持师傅的话!”
主持师傅眯着眼睛喃喃自语:“想当年我跟你差不多的年纪,也是这般孤苦无依,在那见人吃人的去处,只想着要是有个人能帮我一把就好了。”她笑了一笑,猛然咳嗽起来。
我立刻挑起,趋步到床前,伸手替她轻轻捶背,眼见床头的案几上有一块折得很整齐的帕子,连忙拿了递上。
那帕子是绢做的,细致柔软。主持师傅用它握了嘴,狠咳了几声。
门口响动,慧明师傅端了一只托盘进来,放在床头的案几上。那托盘里一碗是药,一碗是温水。她坐在床头说:“师傅吃药吧。”
主持师傅坐正,接过碗,皱着眉头一口气喝尽。
我眼疾手快,将托盘上的碗递上去。
主持师傅接过,慢慢喝了一口,笑道:“这孩子眼色够使,我倒不担心她去京城能出什么岔子。如果她真的有幸能到女皇面前,恐怕前途不可限量。”
慧明师傅将绢子递上去,笑问:“师傅决定带她进京了?”
主持师傅笑道:“病好就去,看阿草的本事了。”
主持师傅法号静慈,本名无人知道,看上去六十余岁的年纪。她说话带着一种奇怪的口音,听似官话,却隐隐带着些本地腔调。她的气质谈吐,绝非本地的凡夫俗子可以比拟,虽然红颜已退,年华老去,青丝斩断,但是眉宇之间露出的轮廓,仍然可以让人推测,她年轻的时候是个美女。
这些都让我感到好奇。一个气质不俗的美女,她究竟从哪里来,是否经历过无限繁华,经历过怎样的故事,难道真的要选择这深山野岭作为自己最后的归宿?
静慈师傅是一个谜。
除了慧明师傅和慧真师傅两个徒弟,她还有个大徒弟唤作慧心,一直在身边照料服侍,主持庵内里里外外的事务。
慧心师傅我见得很少,大多数时候她沉默寡言,但是似乎庵内众人都对她很服气,言听计从,从不违背。
从她身上我知道,沉默有时候也具备一种力量,胜过千言万语。
服了我的药三天之后,静慈师傅的身子有了明显的好转。有一日她在慧心师傅的搀扶下在后院散步,我在后面跟随侍奉。
她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处的青山,对慧心师傅说:“这个阿草,是有些来头的。”我不信这么小的年纪的人真的懂得医术。”
静慈师傅的举手投足,包括向远山眺望的姿势都是那么优雅,有着非凡的气度。
慧心师傅只是听,并不接话。我也只得有样学样,随着她们向远方的一片雾霭霭的青黛看去。我希望我长大的时候,也能有像静慈师傅那样的风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