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一条捷径已在他面前摆着了,既是裴大人这样的人,如何不能赌一把?
于是裴倾便听得崔湜开口:“甘城地势颇高,又多山地,本就不似江南有良田万顷,近几年雨少,百姓们想尽了法子,也只能保住六成收成。虽然朝廷已有减免,但人总要吃饭,这六成收成,不过勉强维持生存。已有不少人因为过不下去,离开甘城另觅出路。”
“不只如此,还有……”
他忽然顿了一下,裴倾明显地感觉出了什么,视线落在他身上:“还有什么?”
崔湜微微皱眉:“底层百姓已不易,却还有豪绅富农,仗着京城去路遥远,大行盘剥之事。他们收买的田地,已较之先帝时多了不知道多少。只可惜,学生除却上京赶考,无能为力。”
他目光暗淡些许,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裴倾面色稍变,只是才不过一瞬,便又是那副沉稳神情。
崔湜有中二甲的本事,自然也并非庸碌之辈,话说至此,他猜也能猜到,今日这位裴大人来此,大抵与青州的什么事有关。
于是他忽然起了身,朝裴倾深深揖礼:“裴大人,学生不忍见家乡父老忍饥挨饿,斗胆请裴大人能看青州一眼,哪怕只多一成口粮,青州也可少许多因干旱而死的百姓。”
他声音恳切,此时倒与方才初见面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裴倾起身,扶着他的胳膊,令他直起身来。
“你是聪明人,想来也能猜到裴某今日来此的用意。”
崔湜目光灼灼:“裴大人清正,青州百姓日后定会感激。”
裴倾笑笑:“倒不必如此着急给我添上什么功绩。崔公子,这世间的道有两种,一种是光明坦途,一路畅通无阻,但大多只能做锦上添花之事;一种却是暗夜行舟,道不好走,还要提防明枪暗箭,可却有机会做出雪中送炭之事。裴某来此,就是想问你,你的道是什么?”
崔湜微微顿住,好像思考了一下才明白裴倾话里的意思。
可他从未想过什么道不道的问题,他读圣贤书,考科举入仕,是因为这是他唯一实现抱负的途径。只有考中,他才能入朝为官,才能如大伯所说做些对大梁有用的事。
至于光明坦途还是暗夜行舟……
崔湜想着想着,好像忽然间被人拨动了脑海里的某一跟弦:“裴大人是在给学生自己选择的机会吗?”
“朝中知道青州之事,但青州路远,当地豪绅富户盘根错节,想要从根本解决,非一日之功。圣上看重的,便是你的出身。”
“我?”崔湜有些惊讶。
他从小在青州长大,自然比任何人都了解那些富户的嘴脸。
可他崔氏并非甘城大族,崔家在京中也再无为官之人,他又能做什么?
“是你。是想留在上京繁华之所,还是回到故土赌上日后可能数十年光阴,都由你来选择。”
裴倾的声音好像忽然有了一种涤荡人心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