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的喧嚣繁杂似铅粉,听了几句佛偈,便将这铅华洗净了。抖落了一身俗世烦恼,只是呆呆发了怔。
俗世走一遭,喜欢上一个人,得到的却是世上最痛苦的爱而不得,半丝甜头也未尝到。却还是心心念念的想着那个人,想着那人冷肃淡漠的神情,偶然生动却不是因为自己的笑意。
自己的容貌,深情,都一样都是不错的,那人却偏偏,连看都不愿细细看。
青舒沉沉叹了一口气,仿佛将万年来的惘然吐出,只是茫然地问:“世上人有万千,我偶然去看的时候,每一张脸都是生动的,每一个人都是含笑的,为什么,只有我得不到?”
佛祖望着青舒:“执念太深,反而看不真。你看凡人芸芸,哪一个没有烦恼呢?或许十年后有一场战乱,或许又有旱灾磨人,或许明日便会失去最爱,可是那又如何呢?明日有痛苦,今日便不欢喜度日么?曾经尝过疼,以后便一蹶不振么?爱而不得,难道还要纠缠么?”
“我让你随封瑜沈微在人世间走一遭,你也见过了有人举案齐眉,有人生死两隔,有人入了地府走过忘川,转头便忘了前世因果,重头来过。凡间种种事,你也一一看过,怎还未开破?”
“放下,心就平了,自然能体味出另一番滋味。”
青舒于佛祖殿下已久,今日却是初次听佛祖说出如是多的话语来。
佛祖身旁有一面明镜,澄澄亮着温润的光,下意识看了看,依稀看到了往日种种。跟在沈微封瑜身后,偶然出手助她们得个珠子,枫林里怔怔望着封瑜不动,看秋风拂过封瑜发梢,卷起一股别致风流。
一眼间,万年心。
恍然明白了什么,如雨晴云散,风微浪息。求不得,不如不去求,无欲则无心,无心则无苦痛,心似顽石,不碎不知其里。不如做一盏佛光下静默的莲灯,不被点亮,万年安宁于一隅静修佛缘,暗暗参禅。何必如萍逐流水,去追逐一场求而不得的遗憾。爱一字,固然伟大,却未必能以真心换真心。
来如春梦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青舒躬下身子,安静谢过佛祖,旋身化作一个莲灯。
……
封瑜想了想,垂下头,吻过沈微嘴角,笑道:“后来,她便将你还我了。”
沈微意犹未尽地舔了唇畔一圈,抬手勾住封瑜的脖子,呼吸有些不稳,眼瞳里满满皆是封瑜,正要回吻过去。
却听门外急促稚嫩的一声:“瑜姨,沈二姨,豆命——豆命!”
一个鹅黄衣裳的小孩慌慌张张地破门而入,粉嘟嘟的脸上惊魂未定,不算大的眼睛瞪得浑圆:“辣里有……有辣——么大的蜜蜂,要……要蛰我!”
小孩年岁不大,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这么说有些落俗,但确然是事实。娃娃没有她娘的灵动狡黠,也没有她爹的风骨天成,却是个很可爱的娃娃,白白胖胖,又软又绵。
娃娃叫宁小圆,小名叫团团,是十分圆满的名字。
娃娃的爹叫宁徽,因为几年前逆天与狐妖生子,被他娘的玉帝一气之下关入雪山底。娃娃的娘叫封湄,是封瑜的亲妹子,因为夫君被他娘的玉帝关进了雪山底,索性收拾了包袱,住在雪山边等她夫君被放出来——这个“他娘的”属封湄所说,可忽视。
照她的话来说,她夫君是天地之间独一家的芝兰玉树,早年为玉帝卖命,在神魔大战里闪了腰,如今都已有些影响生活,天帝若是不早早将他放出来,是会被众仙家嫌弃的。娃娃在雪山里头畏寒,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终日含着泪看她娘亲,封湄最后受不住,这才把宝贝女儿送到了封瑜这来。
在与封瑜久别重逢干柴烈火的沈微眼里,封湄不是送了个电灯泡来,简直无异于送了个太阳系过来,随时随地散发着光与热。
原以为这古代是没有熊孩子的,多数孩子一定都如同小虎子那样的乖巧老实。哪儿想到封湄一个想不开便生了个娃娃出来,比她娘还折腾,这会儿捅了蜂窝还一脸委屈无辜。
沈微悠悠叹一口气:“小圆啊,日后便不要捅蜂窝了。”
宁小圆大眼滴出眼泪,委委屈屈地哭着:“为什么?”
凭你说话牙漏风,凭你这月把蜂王逼来了四次,凭你嘴角的蜜还没擦干净。
沈微这样想着,口中却道:“若是日后他们还蛰你,你便用你瑜小姨教你的狐火吓他们,他们便不会咬你了。”
宁小圆得到启发,双眼亮亮地看着沈微,跑上前去,攀着沈微的肩头,对着沈微的脸狠狠亲了一口。翘着小狐狸尾巴,乐颠颠地跑了。
封瑜在一旁看得哑然无声,似乎斟酌着日后怎么把孩子交到封湄手中。
远处飞来一只纸鹤,抖抖翅膀,落在掌心,幻出几个字。
封瑜看过一眼,与沈微道:“明日陪我去杏花村瞧瞧罢。”
杏花村新住进了个俊朗的书生,书生的模样确实好,浑不似这世间的人。一月前书生捉了只一直跟着他的雪狼,村民既不解为何杏花村会出雪狼,又怵着这头雪狼,想一把将之摔死以绝后患。书生不许,抱着雪狼便从杏花村搬走了。
“其实也不算多远,书生身子弱,走了两三日便再走不动了,架了个小草屋便住下了,我还搭了几把手,可是他这人怎么想的呀?万一养大了这头狼,将来反被咬死呢?”
“杏花村多好啊,我们村好些姑娘都心属于他,唉,我娘子说那书生也倒能承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