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什麽,我只有身体与记忆被赤裸裸的展露的羞耻,真的没什麽,只是我的女儿,她还那麽小,她才九岁,该是被父母疼爱的年纪,却被推上了实验室,每日对她的精神与肉体尽情毫无人性的残酷实验,还要让她时刻保持清醒。
那个实验室一定布满了消毒水和药剂的臭味,他们对我的躯体和女儿做了什麽,我只是偶然间从别人的交谈中听到,就已经不寒而栗,可是……她还那麽小,她却遭受这麽惨无人道的对待,为什麽,她做错了什麽?就算错也只在我,是我不该的,那时那麽小,从来不去想做过的後果。
世界的发展是很快的,他们再也不需要去逼问绿隐了,同性之间并不容易繁殖後代,即使是从水胎中培育出来的子嗣,在後天的生活中很多因为不适应周围的坏境而相继夭折的不在少数。而随著女性子宫发育的健全,异形间的受孕几率更大,且对外界的适应能力与智商的开发能力都达到了有史以来最强的记录。
直到六百年前,这里的出没成双成对的不外乎是一男一女。只是三百年而已,变化居然如此之大。
“言,不出去走走吗?”她不知何时出现在我的背後,慢慢靠近。
“这里很好,从窗子可以看到地平线。”
“地平线?”她低笑:“哪里有尽头?我们居住的世界是圆的。”
“我总想,他会不会突然出现,然後说,他一直在等我。”
这并不是真正意味的窗户,只是我可以透过它看到外面的景物,它可以随著我的意识调节角度和距离,实际上我并不知道如何去这个地方。
这里很美,我看了九百年都没有看腻。
後面一直没有声音,直到窗户里的夕阳接近地平线。
“他已经死了几百年了,即使是转世投胎他也不记得你了。”後面传来她的声音,接著是她离开的脚步声。我转过来看著她逐渐模糊的背影,结果我什麽也看不出来。
“蝶羽!”我开口。她停下,并没有转过身来。
“我想见见我的女……我的肉身,我很怀念我的……”我想见见我的女儿,我以前从未提过,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老了,所以过往总不断出现。
“早就腐烂了!”她打断我,“这个肉身不好吗?而且,你看我不就好了吗?我们不是长得一样吗?”
“可是现在我们不一样!”
“你不是一直想触碰到我吗?不是吗……”我被她这句堵得再说不出话来,原本准备一次性爆发出来的怒火也消失无踪。她果然最清楚我的软肋。她僵了一下,我以为她要转身,正准备调开看她的视线,没想到她径自走开,消失不见了。
我自嘲的笑了笑,一直自作多情的人是我,幻想著她是有点点喜欢我的。哼,真可笑。
不知何时,外面变得昏暗,太阳逐渐出现,已到正中间的地平线上,慢慢消失。曼珠沙华被黄昏浸染,却没有更悲伤。慢慢的……全黑了,只有上方还有几颗星星在闪烁,剩下的什麽也看不清楚。
是的,这里没有月亮,所以入夜,要比家里黑的多。我突然怀念起家乡的夜景,灯帘一层一层的,黑夜亮的宛如白昼,有灯拼成的巨龙,喷泉底下安著不同颜色的灯,仿佛流泻出来不同颜色的水一样,还有孔雀开屏,不同色彩的灯一点点的展开,比真的孔雀要耀眼的多,还有烟花柱,从底下逐渐往上,到柱子的顶端散射出去,像永恒不灭的烟花。真後悔当初没有去好好的看它们,这里是没有那麽灿烂的灯光的。
我伸向窗外,手掌随著接触一点点的融失不见,看不到的那部分被凉凉的液体包围著。我把手缩了回来,重新回到床上躺好,准备入睡。
还没等我闭上眼,耳边听到似真似幻的骚乱声,还有发动机的嗡嗡声。我惊恐的拿被子蒙住头,缩成一团。身旁似有无数个人的脚步声,我甚至能感觉到有人在我身旁停下,注视著我,又机械式的走开,接著,会有下一个人经过我的身边,停下来,盯著我看,又机械式的拧开头,走向别处。
他们没有脚,在空中飘浮著,但是却有脚步声,机械的,有规律,似是按著他们生前的章法,或者是因为他们没有了思想,只是生前有著什麽怨念所以固执的不肯离开。他们有著狰狞的脸,渐渐的指甲,总握成爪状的手会一层层的扒开你的皮肤,会用獠牙撕扯你的皮肉,最後再咬穿你的喉咙……
冷汗浸透了衣服,我把被子裹得更紧了,突然在头部上方有人在敲我的被子,一下一下的,有规律的,我紧闭这眼睛,身体僵住再也不敢动了。
蝴蝶
“谷言,谷言,醒醒。”恍惚间听到了尤法的声音,唉,是梦啊,尤法还在身边呢。
“尤法,我刚才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扶著我的肩的手僵了一下,一夜未睡,眼睛睁不开了,我摸索著攀上他的手臂,头埋在他的脖颈,“好可笑,我梦见我变成九百多岁的老太婆,还有一个女儿。”
僵直的手臂慢慢收拢住,安抚的拍了拍我的背。
鼻头泛酸,我抱的更紧,“尤法,我爱你。”
“爱”字,原来不需要刻意去想,当真的爱时,不经意间就可以开口,那麽坦然,那麽释然。
尤法并没有回答,只是抱著我,眼睑的湿意和一夜的疲倦把我带入黑暗。
等我醒来,桌子上的午餐已经凉了,镜子上的天空灰蒙蒙的,乌云压抑著。
“你快准备准备,待会有个要客要见你。”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随即眼前出现个女孩,白发,银眸,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完全没了平日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