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知道,”唐继唯的头垂了下去,“他明知道我就算不相信这世界上的所有人,也不会不相信他。”
文仕棠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停住,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所以我说,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曾经失去过什么。”
唐继唯揪住他的衣领,几乎暴起,半晌放下,古怪地笑了起来:“没关系,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贴近文仕棠的耳边,低声道:“我现在走投无路,怎么都是个死,但是我要你陪我一起。我要亲手送你上路,让你死得痛苦不堪,挫骨扬灰。”
这时门被从外面打开,方才那个被派去迷惑警方的手下走了回来,唐继唯抬抬下巴:“看着他。”
说完,他自己提起角落里的两桶汽油,踉跄着脚步走了出去。
木屋中只剩下文仕棠和那个一身黑衣的手下,文仕棠瞥了他一眼,轻飘飘道:“他不想活了,你能看出来吧。”
那人默默无言,恪守着自己的本职,文仕棠继续说:“这么个穷途末路的疯子,你觉得他会放过你吗?”
“闭嘴!”
文仕棠笑了一下:“在他眼里人命如草芥,你真觉得他会给你生路?”
不等他再说下去,唐继唯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重新响了起来,哗啦哗啦汽油浇在木头上的声音响起,接着“哐当”一声,油桶落在了地上,木屋的门重新被打开,唐继唯走了进来,他的目光在文仕棠和自己手下身上扫过,以防万一,他用枪托将文仕棠打晕,然后冲手下道:“你去外面看看有没有警察过来。”
“是。”
手下应声向外走去,而就在此时,唐继唯抬起了握着枪的手,对准了手下的背。
“砰!”
枪声响起,倒下的却是唐继唯,他不可置信地向后仰倒,鲜血从他的胸前涌出,眼睛死死盯着屋顶,手却抖动着去摸口袋里的打火机,使出最后的力气向屋角浇了汽油的地方一扔,火苗轰然而起,很快便吞没了半边屋子。
手下原本就察觉到了唐继唯的不同寻常,文仕棠方才的话无异于雪上加霜,他知道唐继唯是个疯子,如果真的要寻死,一定不会在乎多自己这么一个垫背的,因此他对唐继唯分外谨慎,在他命令自己出去的时候,心中警铃大振,在千钧一发的时机反杀了自己的老板。
这时他把手枪一扔就要向外跑,却忽然在门口停下来,回头看看文仕棠,只见那人的头低低地垂了下去,半边脸被火光染红,犹豫一下,还是快步向外跑去。
走到二十米远的地方,找到地上汽油的痕迹,他将灌木丛点燃,然后不回头地跑向了深不可见的丛林中。
森林的大火熊熊燃烧了起来,吸引了远处的警察,然而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大火已经势不可挡,他们只能一边呼叫消防,一边组织人手到最近的水源取水救火,顶着火势一点一点向内搜寻,希望可以尽快找到文仕棠。
车灯划破黑夜,直奔火光而来,直接刹住在火场前,陆昀章从车上下来,身后还跟着半途跟上的方助理,他快步走向最近的警察,掩饰不住的慌乱和急切:“文仕棠呢?”
警察有些犹豫:“我们推测,这场大火可能就是唐继唯做的,文先生,也许在里面。生死不知。”
陆昀章想都没想就要火场里冲,却被方助理拦住:“陆总,你冷静一点!警方已经在组织救援,消防车也快到了,救人的事就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他用了毕生的力气抱住陆昀章,却被对方甩开,陆昀章大吼:“那他妈是我在所有亲友见证下明媒正娶的另一半!我在婚礼上发过誓,我不能让他有事!”
“你们已经离婚了!”
情势紧急,方助理什么也顾不上了,这种话几乎是拿着刀往陆昀章的心窝里捅。
“放屁!”
陆昀章举起一只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反射着火光:“你他妈给我看清楚了,这枚戒指老子从戴上那天开始就没摘下来过!”
方助理愣在了原地,仿佛找不到其他的理由。
陆昀章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树林熊熊燃烧的大火中。
炙烈的火苗炙烤着他的脸,浓烟滚滚而起,陆昀章一边躲避着火舌,一边大喊:“仕棠?仕棠?你在哪?”
“仕棠?”
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心脏还在跳动,满脑子都只要一个想法,文仕棠不能有事,文仕棠一定不能有事。
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不在乎文仕棠是不是和他在一起,不在乎文仕棠已经不肯爱他,他只要文仕棠好好活在这个世上,上天不能连他这一点小小的愿望都剥夺,那是他心尖上的人,这等同是要了他的命了。
视线所及之处皆是无边的大火,陆昀章不知在其间跋涉了多久,也不顾越向里走火势越旺,视线所及之处,一座已经烧了半边的木屋映入眼帘,他心中一紧,快步跑了过去,一脚踹开木屋的门,文仕棠已经挣脱开了绳索,然而因为吸入浓烟过多而昏迷,脚边的唐继唯已经昏了过去
陆昀章冲上去将文仕棠用湿大衣裹住,手掌摩挲他的脸,一声声道:“仕棠,不害怕,不害怕,没事的,昀章哥哥在呢……”
他将文仕棠抱在怀里,奋力冲向门外,然而就在还差一步就要踏出屋门的时候,被烈火侵蚀摇摇欲坠的木屋终于支撑不住,一根房梁哗啦砸了下来,正正砸中陆昀章的脊背。
在意识到自己躲不过去的一瞬间,陆昀章牢牢将文仕棠护在了身下,剧烈的疼痛从脊背上蔓延,五脏六腑为之一震,口中甚至有血腥味弥漫开来,然而他已经感受不到,满脑子都想着要把文仕棠安安稳稳地带出去,他奋力掀开背上的梁柱,用尽力气抱着文仕棠站了起来,终于踏出了木屋,踉跄着向前走去。
在他身后,木屋轰然倒塌,火星四溅,烈火转瞬吞没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