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你按时拜堂。小公主会来找你,到时她会将计划转告于你。」
「按时拜堂…?!」天香愕然地问:「你真要我、要我娶别的女人?」
冯素贞只是扬起微笑。「尽你当相公的义务,何错之有?」
「可是──」
「乖,听我的话。」掌心温柔地放在天香的脸上,冯素贞的双眼满怀眷恋。「我得离开了,明日再见。」
天香失望地拉了她的袖子。「不能留下吗?」
冯素贞的笑容有些微妙,像在琢磨着有趣又荒唐的事。「男仆人三更半夜还照顾着少爷?不太妥当。你好生休息,不用担心。」
冯素贞低下头,于天香的唇留下如蝴蝶停靠在花瓣上的吻,然后她的背影便消失在寂静的深夜、孤独的陌生房内。天香的指尖摸着双唇,竟奇妙地有种、寂寞女性终跟情人幽会偷情的错觉。
「我一定是疯了…」她打了自己的头一下,好痛。「要偷情也不是找她吧?」
***
船上,同时举办婚礼与归国事宜的众人,纵使已经驶离大地来到海面,一个个仍是忙得不可开交。他们不是手捧繁花鲜果、便是运着几箱沈淀淀的珍品,几名大胡子的水手测试完风向和风速,用异国语言吆喝着「风平浪静、会是个好航程」。
在忙碌人群中,有两个无所事事的中原男女站在船甲,十分显眼。不仅因为他们各有着俊气秀雅的丽容,也因为其中那名女性正整个人挂在船板上、一副下一秒就要想不开跳海的样子。身穿黑白相间的异族服饰、胸前与腰际绣有深紫花纹的雄鹰图腾,那名清秀少年正抓着女子的手臂,极力阻止对方危险的自杀举动。
两人的举止过于亲昵,实是逾越主从分界、男女之别。
「小皇──小彤、你站稳了你!」天香毫不怜香惜玉,粗鲁地抓着芷彤的手肘,硬是将她的身子从船板上扳离。「上次摔落湖不怕,这次要挑战大海吗?」
「少爷…我真的好难过,好想…」「吐」字都还没说出口,芷彤又就着船板干呕起来。
天香揉着酸疼的脖子,一脸无奈。昨夜冯素贞离开后她便没有入睡,一想到再过几个时辰就要娶其它女人,又怎能睡得着?现下,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皇妹还闹晕船,更是使她一辈子少有的苦恼膨胀地快要撑破脑袋。真不晓得冯素贞干嘛带这丫头来?
「你以前不会晕船的啊,怎么回事…」
芷彤苍白的脸上讶异地挂着一抹笑。「自从生了小小公主后,身子彷佛尚未调养好,很容易便头晕心悸。」
原来是这样啊。天香本来烦躁的心绪都被一股体贴所取代,其中还发酵着知晓自己永不会懂这种感觉的酸涩。无法自欺的钦羡如春季细雨,若有似无地拍打着内心深处曾有的幻影盼望。若她当年嫁的是男子,此时也该有一两个小公主、小驸马了吧?
天香摇摇头,否决了这个假设。冯素贞不是男子,她也不可能化为男子,于是若自己当年下嫁的状元郎是他人,或许现在仍会于他方探索着希冀的自由、实际上却根本不知道在找寻何种事物的梦…是了,过去的自己说穿了便是如此。总在找着毫不清楚的东西,沿着模糊虚幻的道路前进,却不晓得那种东西本该由自己而生,本是源于自己的灵魂。
那种东西是…。天香眨了一次眼睛,勉强将注意力拉回来。她温柔地拍着芷彤的背,抽出手绢为她擦拭唇边。在旁人眼中,那架势十足是个对妻子嘘寒问暖的优秀丈夫。不管是谁来看,都会道两人真是感情浓洽的好夫妻,不管是谁来看──
邢莎儿站在隐匿的船舱口,幽幽地望着大庭广众下毫不避嫌的亲热男女。原本担心那名来自中土的未来夫婿,会因不惯船旅而惹得身子不舒服,于是带了能清热止吐的果汁前来,岂知会撞见如此一幕。
情郎,情郎,君不见我心悲凉。邢莎儿呢喃地道,天下几人能知心惜情?
──不管是谁来看,都会明白的心伤。
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般,奴仆装扮的冯素贞隐藏在一旁,淡淡地看了天香与芷彤一眼后,便随着邢莎儿的脚步悄然离去。情债难还,她低叹,谁都没有错。
***
计划仍是按时拜堂。拜堂之后,当新婚小两口洞房花烛,邢家老爷自然会撤去守卫与监视,天香只要照着芷彤的指示去做,便能顺利逃到早已在入夜后潜伏海面的小船。邢家商船不可能为了一个中原男子的失踪而耽搁回国的旅途,海上天候毕竟难测,纵使有再多的遗憾不舍也不能拿全船生命去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