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深的谎言甚至可以伪装眼神,然而一切都有迹可循。要说去伪存真,晏伽深谙此道,他最擅长分辨一个人是否说谎、有无伪装,这个桑岱此刻的恐惧绝无掺假,是真的快吓破了胆,却依旧稳稳立在剑上,半点平衡也未失去。
“他到底是不是装的?”孙渠鹤问晏伽道。
晏伽摇头:“这本事也不是能装出来的,方才那招倒悬御物,我记得几年前一次仙盟大会上,萧千树夺得御剑魁首,也不过倒悬在剑上绕了窈竹峰六圈——他刚才至少转了五次。”
桑岱哭丧着脸追上来,惊魂未定地看着晏伽,怒吼:“你们跑什么?!”
顾年遐探出头来,郁闷道:“他怎么第一次就能飞这么快?”
晏伽:“你比他厉害多了,以后我教你,别人我还不教呢。”
顾年遐轻轻哼了一声,埋头抱紧他脖子。
桑岱唯恐晏伽和孙渠鹤再突然丢开他跑掉,紧紧跟在后面,仍是不敢向下看。
一路停歇几次,终于在第四天的清晨,三人迎着朝日的霞光,看到了愈发清晰的山界轮廓。
耳边掠过风声,绵延起伏的山脊逐渐向两旁打开,如中流分水,踊跃耸入云端。前面出现了一片辽阔平原,夹杂在群山之中,一条系带似的渺渺长河横贯沃土,而在那条河的源头、无数支流环绕之处,便是有桃源仙境之称的越陵群峰。
西北四大古绿洲尚存其一,此地古称越陵,共有三山十四峰,而这十四道主峰之下又有无数小峰林立交错。千百年来部落聚迁、繁衍不息,若不与东南形胜之地相比,倒也算得上富庶繁华。
晏伽本以为自己会有近乡情怯之感,但故地临到眼前这一刻,他才发觉心中有多怀念这个地方。
“山门有探灵结界,贸然上山立刻便会被发现,我们先去幽篁镇落脚。”
晏伽右手轻挥,令剑锋转了方向,朝着山脚的镇子飞去。
四人找了间客栈暂时居安,晏伽戴着斗笠率先走进去,在大堂中环视一圈,没看到熟面孔,便过去叫二楼的客房。掌柜对外来客见怪不怪,只当是路过歇脚的行商,开了三间房,叫跑堂引他们上去。
他们来的时候,果真连一个穿玄鹿羽衫的弟子都没看到,这放在三年前可不寻常。
从前越陵山时常有弟子下山办事,镇上来往的几乎全是身着玄色袍服的年轻灵修,打眼一看便知是越陵山来的,若镇上百姓有遇邪异之事,尽可随意唤越陵山弟子前来相助,绝无推辞。
街市上的吆喝叫卖声倒是未改当年,晏伽坐在窗前,听着外头车马行人喧嚣声,身心的疲敝都一扫而空。
“要我去打听打听么?”顾年遐走过来,在他身边站定,“你不方便露面。”
“不用,你乖乖待着。”晏伽朝他伸出手,“过来。”
他本意是要顾年遐过来,两人再调息一个大周天。北境狼族和越陵山掌门所修心法差别不大,两人法力运转时能相互促成,事半功倍,一段时间下来,晏伽能感觉到自己醒来后体内的虚亏损耗正在被慢慢填补,恢复得尚好。
没想到顾年遐根本没和他客气,径直往他怀里一扑,压得晏伽当胸闷了一口老血,半天说不出话来。
“……下去。”他咬着牙根,“你压死我了小兔崽子。”
这窗沿本就不宽,挤了两个男子自然是无处容身。晏伽伸手揽住顾年遐的腰,翻身跃下了窗台,把人往肩上一扛,就要出手教训。
白色的狼尾猝不及防甩到他脸上,晏伽顿了顿,扭头看着显出狼耳、满脸期待的顾年遐,叹了口气:“你要干什么?”
“我们本来就不习惯总是收着尾巴。”顾年遐说,“太憋屈了,就和穿衣服有袖而无口一样。”
晏伽将顾年遐放到床上,自己也顺势压了下去,一手摸在顾年遐的尾根上,另一手轻轻弹了弹那对耳朵:“想被摸摸尾巴了?”
“嗯。”顾年遐搂住他的脖子,点了点头,“快来摸摸我的尾巴。”
晏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做这种事情,大概是手感和普通的小狼崽差不多。即便是明丹期的小狼,也不过是想被摸尾巴而已,再匪夷所思的举动倒也没有。
仙道诸人从来不知道,晏伽其实是个略有些心软的人,虽说平时放浪不羁,却并非铁石心肠。顾年遐似乎完全摸透了他的脾气,只要黏人地纠缠上一番,十有八九也就同意了。
晏伽抬头,看到了桌上放的双刀,目光闪了闪,忽然伸手拽下了床帐,将两人笼罩进去。
这床倒是相当结实,就算再折腾也响得不是很厉害。晏伽望着顾年遐神情迷蒙的脸,忍不住抚了抚他的头发,接着鬼使神差般地低下头,靠在了顾年遐颈间。
混沌之力虽然未曾侵蚀过他半分,却依旧烧心,如同烈火被困于坚固铁屋之中,热意汹涌,只能以外力稍作压制。
不得不承认,对方身上那凛冽的冰魄气息让他有些欲罢不能。
“晏伽……嗯……”
顾年遐发出一声飘然幽微的喟叹,传到晏伽耳朵里,令他身子僵了僵。半晌,晏伽埋头狠狠揉了几下,彻底让顾年遐得到了纾解,气喘吁吁地软在他怀里,鼻尖浸着薄汗。
“每次都这样,最后总是调息不成。”晏伽的声音低沉,却也没什么责怪的意思,“万一我不在,你要找谁胡闹?”
顾年遐微微睁开双眼,含着一抹浅金笑意。他抱着晏伽的脖子,嘴唇轻碰了碰对方的下巴,说:“只找你,晏伽……你的手好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