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伽低头去看,只见那张残页上勾勒着一张没见过的法阵图。
他曾经对阵法之术也略有涉猎,知道此术遵循道家“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本,虽然世上千千万万阵法各不相同,但一言以蔽之,便是从一到多,阵眼与星位也是整齐对仗,才能让法术在其中通畅行走、逐一闭合,但徐晚丘手里这张,却没有任何一处是对称的。
“没有按照最基本的画阵之法么?”晏伽疑道,“那处法阵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法阵所在的地方非常隐蔽,徐晚丘带着他们绕了好一会儿,在一处荒凉别院的天井中央找到了那道奇怪的残阵。徐晚丘走近阵眼,腰间铜钱串玲玲作响,地上的法阵随之泛出光泽,只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又暗淡了下去。
“如你们所见,这处阵法可以用引咒之法唤起,却没有任何效果。”徐晚丘说,“不过今晚之后,我突然发现自己从前太执着于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阵,却从来没有想过,如果这根本不是个法阵呢?”
她说着便抖开那张残页,指了指法阵图旁边的字符:“这是甲骨字,我们最早的先祖以龟甲卜算天运,徐氏家学自此发源,所以我认得这些字,写的是‘八阵遁行,终归一眼,鸣沙崔嵬,横拔三川五岳,后人以此鉴之’。”
“八?”晏伽沉吟道,“那不就是……”
顾年遐也意识到什么,转头又看向了地上的法阵,恍然道:“这个法阵,也有八个阵位。”
“正是如此。”徐晚丘说,“我觉得,这个东西并不是作为法阵被放在这里的。你们看,这张残页上西方一点很像是阵眼,其他七个都是星位,总共刚好为‘八’。”
徐晚丘以法力唤来腰间八枚铜钱,点了一枚落下去,在正中的星位上:“今晚来的那位便是学宫背后的主人,他亲口告知我,由他本人出面密谈的仙门共有六家,东湖城孙氏,是第一家。”
她的眼睫垂下去,又落了两枚铜钱,都在东南:“睢明城展家、稷陵悬空寺。”
晏伽眸光微动,紧紧盯在展家那枚铜钱上,便又听徐晚丘说:“还有位居秦淮北方、燕幽之地的三清门。”
徐晚丘捻起一枚铜钱,缓缓放在极北的星位:“关外费氏,在云锦城中。”
啪,又一枚,落在最东的星位:“徐氏。”
“六个了。”顾年遐看着正西方的阵眼,以及西南方的星位,“还差两个。”
晏伽茅塞顿开,抚掌道:“妙啊,徐宗主,你是怎么想出来这个解释的?”
“他今天似乎是为了向我透底,诚意颇大,但对我也很防备,我只是从他字里行间如此猜测的。”徐晚丘道,“不过还有阵眼与西南星位,我无法确认。”
晏伽和顾年遐对视了一眼,表情都有些微妙。
“我们已经见过越陵山掌门了。”顾年遐说,“那东西也去找过他。”
徐晚丘将第七枚铜钱落在阵眼,点头道:“那就八九不离十了,如果这幅图上所画,真的是指八个世家门派,位置也能一一对应,那么今夜来的那个人,是刻意要将这八门都拉拢到他那一边。”
顾年遐忽然一皱眉,提醒道:“不对,还有一个,这是什么地方?”
他指指图上唯一一个没有铜钱的星位,看向晏伽。
“倘若阵眼指的是越陵山,那么越陵山与孙氏剑宗中间这个星位是什么?”晏伽问道,“如果这一点无论如何都对不上,那我们之前的猜测很可能全都是错的。”
徐晚丘同样对这处星位的分布存疑,她也算走过无数河流山川、阅遍名家无数,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这里是哪家仙道名门坐镇,而今晚那个神秘访客言谈间也并未提起过。
“越陵山和东湖城中间么……”晏伽思索道,“我记得中间那一带是许多零零散散的村落和镇子,要说江湖小门小派是有的,虾米似的一抓一把,从何找起啊?”
徐晚丘从容收起铜钱,穿回腰间:“按兵不动,坐享其成。”
晏伽笑着摇头:“我怎么觉得这话的意思是徐宗主按兵不动,坐享我们的成果呢。”
徐晚丘道:“就算你这么揣测我,也得承认,我已经是这些仙门里最好说话的了。”
“你是在含沙射影费轻舟吗?”晏伽像是想到什么头疼的事情,“她简直比臧长老还凶。”
顾年遐问道:“晏伽,我怎么感觉每个人都对你特别凶?”
晏伽厚脸皮道:“因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们都嫉妒我。”
顾年遐:“你胡说,明明是你总捉弄人。”
晏伽佯装讶异:“顾年遐,你不要不识好歹,我什么时候捉弄过你了?”
顾年遐想了想,还真没想起这两天又被晏伽如何折腾过,倨傲地点了点头,说:“暂且没有。”
徐晚丘看着顾年遐,眼神奇怪,终于忍不住看向晏伽,眼底无声询问。
——他今晚为什么梳了麻花辫?难道又是你干的?
晏伽勾着嘴角笑了笑,竖起一根手指放到嘴边。
——嘘。
【作者有话说】
晏伽:什么话!这是什么话!(拍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