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房间里只有她一人。纱帘微开,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她坐起来,看到旁边的枕头上放着一件新衣,还有昨日穿的牛仔裤和衬衫,都已熨烫干净,仔细叠放整齐。
他是否已经离去?她感到一阵恐慌,抬眼却望见他的黑色行李箱还在。
抖开新衣,见是一条米白色的雪纺连衣裙,手感柔软顺滑。她穿上,恰好合身,极为舒适。再一低头,床边还多了一双崭新的人字麻编凉鞋,恰是她的尺码。穿上凉鞋,走到镜子前,她望见镜中是一抹纯洁无瑕的白色。雪纺裙衬出她挺拔的脖颈、光洁的肩膀。裙摆及膝,层层褶皱如水波舞动。她微笑地望着镜中的自己,感觉像是婚礼前的新娘。
她转身收拾昨日的旧衣,笑容却突然停顿。她摸到牛仔裤口袋里有个尖锐的硬物,伸手进去,找到的是那枚钻戒。一阵恍惚,这才想起前一日李昂求婚和她的出逃。事情发生不过二十四个小时,却仿若前世。
她望着手中的钻戒,不知如何面对。出神片刻,她只能将其重新放回口袋。不,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昨日在出租车上,右手从左手上摘下戒指,放入牛仔裤的右边口袋,而现在戒指却在左边口袋。一定是他,在清洗整理她衣物的时候,戒指掉落,他将它拾起并放了回去。她顿觉一阵失落和害怕。如此说来,他已知道?她未曾向他透露李昂求婚一事,只说是登门拜访,她无心应付,所以离开。此时她心中百般纠结。她了解他的个性,实不愿他了解细节,不愿那些事情隔在他们中间成为负累或者放手的理由。
时近中午,他仍未返回。她梳洗打扮,出门下楼,经过酒店大堂咖啡厅时,她看到了他。黑色西服套装,白衬衫,银灰色领带,黑皮鞋很亮,脸刮得很干净。他身上的一切都妥帖周到,前一夜的睡眠不足丝毫未影响他。他看上去神清气爽,帅气挺拔,浑身透着英气勃勃的味道,举手投足间俨然一副成功人士风范。
她惊讶于他的突然成熟,站在远处看得发呆。他正和两个同样西装革履的男人握手告别,目光敏锐而老成,微笑得体,风度优雅。他们看上去都很愉快,事情谈得一定相当顺利。他把他们送到酒店门外的车上,然后回到大堂。
他看到她,微笑着走过来拥抱她,亲吻她的额头,“你真美。”他说。
“谢谢你。”她说,“是结婚礼服吗?”她笑着指了指自己的白色雪纺裙。
他不答,只是微笑。
她又问:“你什么时候去买的?”
他还是笑而不语。
她就知道他会这样。什么美好的事情,做了就做了,不愿挂在嘴上;再好的感觉,也宁愿放在心里,不愿拿出来讨论个究竟。
他伸手揉揉她的头发,说:“走,吃饭去,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他搂着她的脖子往酒店外面走去。
她默默无言,跟随着他,心中忽地想起那枚戒指,只觉得它生硬锐利,隔在他们中间相当麻烦。她想问他是否看到戒指,又难以启齿;想作解释,又觉得他情绪毫无异样,甚至比以往更欢快开朗、自信霸道。她有何必要特意澄清说明?他定会哈哈一笑,笑她多虑。
她发现白天的他和夜晚的他完全不同。夜晚的他是严肃的、认真的、深情的、多愁善感的,而白天的他更像个叱咤江湖的高手,戴着玩世不恭的面具,把真实的自我与情感藏得严严实实,得心应手地投入到现实的游戏中去。
他领她去体育场边上的“新农村”餐馆。餐馆中午生意很好,有人在台上唱苏州评弹。他脱了西装坐下,松了松领带,很快点了一桌菜,还叫人热了一壶酒。室内空调打得冷,他又为她要来一条披肩。
她看着他利落潇洒的样子,目光恳切。她说:“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式约会。”
他却笑道:“难得还有你这样不嫌弃简餐的小姑娘,也算是我的荣幸。”他又是一副没正形的样子,偷换了约会的概念。
“听着,郑祉明!我宣布,我们从今天起,成为男女朋友!”她举起自己的酒杯。
他还是笑,和她碰了一下杯,不接她的话,却喝下了酒。
放下酒杯,他说:“我下午就走了。”
“我知道。”
他又说:“据说异地恋不靠谱。”
“那是不靠谱的人给自己找的借口。”
到这里,便无话了。随后他一边招呼她多吃,一边往她盘子里夹菜。她闷头吃着,觉得眼睛涩涩的。台上的评弹热热闹闹,琵琶声又急又欢。他察觉到她情绪有变,但也只是静静等待,似乎在等她的眼泪。她的眼泪就是不落下来。
他突然说:“妹妹,看你楚楚可怜,我送你个礼物吧。”
“你叫我什么?”她抬起头,看到他在笑,笑得深情又美好,调皮和散漫藏在眼睛里。
“妹妹。”他重复了一遍,把手放在了她的膝膝盖上。她顿时感到一阵温暖。
这是他第一次给她昵称,有了亲密关系的男女之间才会有的那种专属的昵称。
她看着他,快乐得难以自持。恋爱的快乐,真正的快乐,此时她才体会到,之前她根本就没有恋爱过。
“那我该叫你什么?”她情绪大好,“哥哥?情哥哥和俏妹妹?”
他微笑着。
“算了,我还是叫你老公吧。”她说着,表情已经天真烂漫起来,像个嗲嗲的小妻子。
他笑道:“你还没问我要送你什么礼物呢。”
“是什么呀?”她笑着问。
他说:“我刚跟老板请了一个礼拜的假,留在上海,陪你到上飞机。”
她看着他,顿时失语,只有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喜极而泣正是如此。
“喂,你不喜欢啊?那我下午就走了?”他不放过任何机会逗她,惹她。
她抿抿嘴,又是哭又是笑,筷子都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