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戎摆了摆手,向梵慧魔罗一挑长眉:“他下注,我们的魔罗大人就接了,如此以德报怨,哪里像个魔头?”
梵慧魔罗瞧着他,邃眼横入秋水。
“太上苍自当明白,赌局越大,风险越重,赔个血本无归乃是赌徒常事。”
“白得一个好苗子,我如何不要?”
说罢,玉竹般的手指掐算起来,稠睫一垂一起间,明日天机地时便已了然于胸。
“万事俱备,而明日将起一阵东风,我们便接着这股东风,点燃明尊圣火,迎李红尘涅槃。”
长袖一拂,清风卷起书册与文稿,飞入谈玄怀中,吩咐道:“去做准备。”
谈玄抱住经文,正欲起身领命。
忽然,屁股下的座椅一震,惊得人跌坐回去。
不待他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见一只做工精良的鹿皮长靴蹬住椅腿儿,从靴中延伸而出的小腿,被黑绸裹着,绷出漂亮的弧度。
裴戎环抱双臂,大腿猛然发力,连人带椅倒飞出去,方向正是楼梯入口。
谈玄惊慌失措,一面抱紧文书,一面伸手去抓楼梯扶手。但他果然不负身娇体弱的自谦,不但没能抓住扶手,还被栏杆狠狠磕了一下。
只闻“噔噔”几声响动,椅子在阶梯上弹了一弹,像个毛球似的滚了下去。
听得楼下乒铃乓啷一阵乱响,惊呼、惨叫沉闷传来。
裴戎漠然收腿,转回椅子,正身而坐。
拎起茶壶,为自己与御众师各斟一杯,仿佛将谈玄踹下楼的举动,只是一场错觉。
“我的裴刺主,何时学得睚眦必报。”梵慧魔罗端起茶杯,袅袅白雾朦胧了他的眉眼,“解气么?”
裴戎盯着杯中浮沉的茶叶,道:“还差一点。”
梵慧魔罗问:“哪一点?”
裴戎道:“你一点。”
“你还想从我身上找回场子不成?”梵慧魔罗啜饮一口清茶,合眸凝神,神情间有一种似欲睡去的慵懒,“蟾公子不该那样宠你,让你恃宠而骄。只一年前,你多看我一眼都不敢,何曾有胆量同我这般讲话?”
裴戎被人说得一怔。
他像是被激流冲刷入海的石子,又像是跋山涉水追猎的独狼,几年来行色匆匆,不是在追逐,就是被驱赶,很少有空闲停下脚步,回想过去。
他与魔罗间微妙的转变,好似源于长泰之战,当时与阿蟾将话说开,心中大石落地,自觉枷锁卸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