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哑巴拒绝阿爹邀请,就是没有胆子。
听罢他的傻话,养父哈哈大笑,天下哪个做父亲的不喜欢儿子把自己当做英雄豪杰?
一把捞起穆洛,用胡子拉碴的下颌刮蹭过嫩脸,令小孩坐在自己宽阔的肩臂上,抖着缰绳驭马前进,驱赶牛羊。
霞光漫过山岱,洒下一抹金红,将马匪头子粗糙刚硬的面孔照得如饮过美酒一般鲜红。
“胡说八道,你那师父可是一个大人物。”养父说。
穆洛问:“怎么瞧出来的?”
养父屈起两指,指了指眼睛:“他有一双藏着故事的眼睛。”
穆洛不服气道:“但他脏像个乞丐,我们捡到他的时候,他几乎要把自己饿死了……啊,有羊跑了!”
一只羊见主人与小主人笑闹,悄悄脱离羊群,撒开蹄子,向着自由奔跑。
天空响起一声鹰鸣,雪白的海东青疾飞而出,很快追上逃羊,亮出钩爪,作势要扑。吓得那羊咩咩叫着,狂奔而回,一头拱在老婆肚皮底下,瑟瑟发抖。
父子两人响亮得大笑起来。
养父指着那羊。
“你看,有的人在我们面前是个大人物,但面对比他更大的人物时,就变成了这头羊。”
“所以呀,你那师父屁股后头,一定有只老鹰在追他。”
穆洛咯咯笑着,也不知听没听懂,抱着养父的头,叼着男人的耳朵磨牙:“这又是怎么瞧出来的?”
男人被咬得疼了,长臂一展,将人捞入怀里,用皮袄子一裹。把这只精力过剩,难以安静的小狗崽儿捆个严严实实,由得他像只毛虫似的,在自己胸口前挣扎。
“还是那双眼睛。”
“你就没瞧见,他无事时总坐在山头远望,不就是怕见老鹰追来,好提前开跑么?”
男人粗犷的笑声在耳畔渐渐消逝。
穆洛手掌撑住老旧门板,咬住后槽牙,任由睫羽掩住低垂的目光。
忽然,被人搭上肩膀,裴戎的声音传来:“怎么了?”
穆洛惊得一抖,像只刚跳上河岸的落水狗,胡乱摇了摇头,手指悄然捏住鼻梁,将眼角湿意压回。
一脚踹开大门,张扬喊道:“老头子,小爷回来了,还不出门迎接?”
然而,映入眼帘的是空落落一处宅院,叶落满地,无人清扫。左边一座铁炉,膛火已熄,久未用过,废铁与碳渣堆积。院子里零星种着几株树,干瘪光秃,似早已渴死,无半点绿意。
回应穆洛的,唯有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