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过前往白玉京祈愿的百姓,他们肩背行囊,行走在环山石阶之上,每走一步,便跪地叩拜一回,口中默念祈祷感激之语。慈航道场虽非佛寺道观,不接受香火捐献,但这里却比佛寺道观更受山下的百姓相信。因为若遇洪水干旱蝗虫等天灾,慈航道子们总会出现,用神仙般的法术,帮助他们度过难关……
那些温暖的、明亮的,那些动人的、刻骨的,如永不褪色的画卷留存在人心中,怎能甘心它化为海间浮沫?
孙一行眼眶湿润,他想捶打地面,奈何四肢被缚,只能将面孔贴在冰冷的地砖上,惨笑道:“告诉我,这里还是慈航道场么?”
陆念慈睥睨着他,直身立在五百盏金灯前。环抱天人师的无面道君端坐于其身后,那隐没在阴影中的庞大身影,仿若巍峨泰山重压着僧人。
“你所怀念的慈航是李红尘的慈航,然而那个慈航早已作古。”
“今日之慈航是天人师的慈航……也是我陆念慈的慈航!”
陆念慈的话语像是一记重锤,打碎了孙一行心中仅剩的期望,他沉默良久,道:“最后一问。”
“我出来时,将梦境壁垒破出一个鹅卵大小的缺口。我猜想你必然不会放弃令江轻雪苏醒,而要将那道缺口撕裂,需要倍胜于‘胎藏佛莲’的力量。”他口中发苦,“你又要……又要谁做出牺牲?”
陆念慈从孙一行身边走过,手撑住殿门推开,在光线照亮面孔时,落下冷漠一语:“阻挡我道路之人。”
带着黄沙味道的风声,灌入耳中,被沉沉梦境消磨成柔软的轻吟。
裴戎不喜欢睡眠,因为他时常做梦,还都不是些好梦。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照入梦境,睡着时也逃不开追逐、逃命与厮杀。
但这次没有,梦境里漆黑、宁静、温暖,像是筋疲力尽后被囫囵个地泡进热汤里,很是舒服,让他油然生起赖在梦里不想离开的情绪。
直到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缓缓出现一点亮光,那光明越来越盛,驱散长夜,唤醒梦中人。
裴戎发出一声长而轻的鼻音,缓缓撑起眼皮。
天地一片大亮,天幕仿若被洗褪,自连绵起伏的山峦泛出苍青,正是旭日初升之际。
裴戎睡得身体僵硬,想要舒活舒活筋骨。手臂挣动了一下,挥洒不开。这才发现,自己被人抱在胸前,用皮裘捂得严实。
身下是奔驰的骏马,马背颠簸起伏,顶得他不停撞入人怀。
身后之人衣衫单薄,每一次冲撞,都能与那结实饱满的胸膛来一次亲昵摩挲。裹住他俩的皮裘很厚,两具肉体散发的热气,都被那厚实的毛皮留存,没有一丝散在外边儿。
裴戎的脖颈被毛皮蹭得发痒,抬头躲避了一下。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