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波尔图,我那一枪,完全值得你破土出来看看。用了消音器,一毫米都不差,我这手真是一年比一年神。”
韩愔带着些炫耀的在肖布面前甩了甩自己的右手笑道:“我觉得我很享受射击,我喜欢那种精准的感觉。如果有一天我梦想成真在匹兹堡当上了教授,可能会悲喜二八分吧。那确实是我向往了一辈子的生活,但是没有现在这种机会了,好像也有点可惜。我是不是有点矛盾?”
韩愔好像觉得自己是有点矛盾,对着墓碑点了点头。
“说起当教授!我前段日子拿到我的博士学位了,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这次路过里斯本想找你说点事,正好一起说了。不过学位证我还没有拿到,我让寄去学校的实验室了,没机会回去拿。下次我把那金光闪闪的学位证拿来给你看看,就你这猪脑子,羡慕死你。”
“和你聊天真是不错,安安静静的,不像我现在每天耳朵都要起茧了。”
韩愔想到了自己那两位同事,笑着拧起了眉毛:“我和你说过吧,我现在的搭档一个是语言天才、上过战场的军医,一个以前是特种兵,后来当了几年国际雇佣兵。听上去很厉害吧?其实那就是扯淡,刻板印象害死人。”
“那军医想学小提琴,练了大半年一点长进都没有,每次听到都是门德尔松,但他也就练习曲的水平,那是真的折磨人啊。一想到我受伤都是他那笨手做的手术,我就怀疑身体里哪里没缝上。”
“至于那个特种兵,他是我见过最财迷的人。自己肯定在哪个小岛存了巨款,做生意还一直蹭合伙人的钱。最近他居然还让我陪他一起去骗钱,说那合伙人人傻钱多,他也不想想,人傻怎么可能钱多。”
韩愔又喝了两杯龙舌兰,觉得眼前开始出现重影了,便停了下来。
“还有呢,就是刚刚那个给我做红酒牛排的人。”韩愔说到了项易生,酒精上头,脸颊都变红了,浅浅地笑了笑。
“他就是那个财迷的冤大头合伙人。”
“这个人我得和你细说。”
韩愔坐正了身子,认认真真地开始讲:“他呢,和你一样好看,笑起来眉毛弯弯的,不笑的时候眼睛很大,有点像星星。不过他也没什么不笑的时候,总是笑眯眯的。你听好啊,重点来了——”
韩愔真的像是在讲故事,还神神秘秘地对肖布说:“他特别有钱,身价大概有我存款的一百倍?好像也不只一百倍,他每天就像一块人形金子一样在我面前走来走去。这块金子呢,很关心我,喜欢跟我分享他的生活。和他聊天我也很放松,可以短暂地脱离我现在的生活,去一个安全的地方避一避。但是这也是个缺点,我怕跟他讲着讲着,就开始讲真话了。”
韩愔借着酒劲咯咯地笑了起来,“我今天就是来找你问问他的事。”
她抱着腿靠累了,换了个姿势托着脑袋靠在了墓碑的另一边:“肖布,我一直觉得,因为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生,所以也只有一次找对人的机会。而对我来说,从你带着家人把我接到匹兹堡的那一刻开始,我就觉得你会是我的那个人。”
韩愔睁开眼睛看着山坡下雾蒙蒙的风景,回忆起了他们正式成为兄妹的那段日子。那时候肖布像一个拯救了灰姑娘的王子一样把她带到了自己身边,韩愔怎么可能不心动呢。
可是在青葱岁月情窦初开的两人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新家庭的变故就猝不及防地来了。
“如果爸妈都活着,那也许也是也许,总有一天我们会有一丝机会说服他们,祝福我们这对继兄妹在一起。可是他们葬礼的那天,你在教堂抱着我哭,你说,你我这辈子只能是亲人了。”
说到养父母,韩愔有些难过地看回自己刻的“肖布”二字发呆。
“不过不管我们是什么关系,我都非常感谢你。那时候我们没钱读书,我都做好打工给你赚学费的准备了。”她想到这些脸上露出了一些释然,“后面的事你也知道,和做梦一样。”
韩愔觉得热,她把头发散了下来让风胡乱地吹着:“我们从小到大认识了那么久,经历了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没想到最后只能像现在这样说说话。”
“对了——我想找你说的这块金子,他叫项易生。大概是母亲怀孕的的时候受了苦,所以希望他出生之后容易生长的意思吧?”
韩愔在风中捋了捋头发:“人如其名,他就那样轻易地在我身边生了根,像一片把我包裹住的藤蔓。我往回缩一步,他就向前长两步,藤蔓中还带着温度刚好的春雨,暖洋洋的。”
“我没有告诉过他,但其实从某一天开始,每次他来找我,我都不反感了,甚至会有点期待他又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前段日子我去索马里参加了一个营救任务,你知道那里的环境吧?我在雨林的泥地里,为了掩护往脸上涂了泥巴,吃着倒霉的干粮,满脑子都是他做的冬瓜排骨汤。”
“老肖,”韩愔继续喊着这个她最熟悉的称呼,“他对我好,我当然也不可能矫情地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现在不爱他,但我觉得和他相处的时候很舒服、很放松。所以我愿意和他试一试。”
“也许我们会像别人那样顺利,也许这条路走了几天就断了,我也不知道。你呢,总是能做正确的选择,比如你回到迎春花福利院接我,算不算是你人生中做的最正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