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中施远尘找到了一张合照,裴苍玉被烧得只剩半张脸,但露着白牙笑得很开心,揽着一位老人的肩,因为照片在重重保护下,能剩这么多不错了。他在这里看,社区来人问是不是裴苍玉朋友,有些文件要裴苍玉签,关于赔偿的问题,保险公司判断人为纵火,裴苍玉需要给社区付一笔钱,还有其他住户的损失费。
施远尘从那里出来,在街边站了一会儿,去了朋友教学的地方。
秦南木是他前辈,关系不错,算是施远尘一直较为敬仰的学长,现年四十二,和他一样是单身汉,没有结婚的愿望,更偏好独身生活,快乐至上。
施远尘去也不需要打招呼,他直接进了大学,去了秦南木的办公室,人不在,他看了桌上的课表,径直去了教室。
秦南木正在上16:25开始的课,今天讲的是群体心理的第三讲。秦南木为人比较不羁,穿着人字拖,配着七分裤,白衬衣,有点驼背,罩一件常年不变的灰大衣,戴着厚重的眼镜,看人的时候从眼镜片上看来,看起来有点吊儿郎当,声音倒是显得很年轻,热爱并擅长讲课,没有架子,和学生们混成一片。
施远尘从后门进去,这是堂大课,他选了最后的位置坐。
秦南木正在问:“上节课开的书单看完了吗?”
下面响起一片哀声,胆大的直接喊太多了。
秦南木笑起来:“我本科这么读,我就不觉得多,反正我不谈恋爱。”
下面一阵嘘声。
秦南木压压手:“再给三天,报告交给课代表。今天我们来讲下一讲。”他弯腰打开PPT,显出第一页后停了下来。
“讲课前先问个问题。”秦南木拿着遥控从讲台后走出来,走到大家能看到他全身的地方,“严肃一点啊。”
下面安静着。
“有多少人,觉得自己可以完全消失没有问题?”
下面有人喊:“定义一下‘消失’,老师。”
“消失这里指的是被抹掉,没有人记得你,完全地离开。”秦南木笑着环视着教室,“你不会想去追溯原因,像从来没有存在过。有谁可以接受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举手我看下。”
一会儿,举起了十几个人。
秦南木数了数:“比我想得要多一点。”
之后他顿了顿,教室里随着他陷入沉默,安静地连呼吸都听得见。
秦南木开口:“好,我们开始讲课。”
学生中顿时开始有些议论声,秦南木笑起来:“怎么了,不是说消失都可以吗?还想让我问问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吗?我以为你们不在意。”
学生里又安静下来。
有个学生举起手,秦南木看看他,示意他说话。
“老师觉得我们举手也是贪图注意力的表现吗?”
秦南木摊摊手:“我没问,我不知道,但我不想再讨论了。毕竟当你选择消失的时候,没有解释的必要。试图留下痕迹,与选择‘消失’背道而行,是互相矛盾的。”
学生里有些不满。
秦南木安抚地笑了笑:“不过消失只是个理论问题。大家自己觉得,你消失以后,要过滤多少个人才能一点痕迹不留呢。”他自己举举手,“我算过,我可能是三十五个人。这三十五个人会迅速意识到我的消失,他们之外,我就可以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之后我又算了算,假如这次只算会对我的消失发出长时间实质性动作的人,可能有七个人。你们觉得这个数字多吗?”
学生里没有人回答。
秦南木转了话题:“我听说隔壁院有同学在网上开了账号,什么bot,发一下学过的专业知识截片,我的学生里没有想要试试的吗?万一红了呢。”
学生们有几声笑,有个举手:“我开您能发第一条吗?”
秦南木指他:“当然可以。苟富贵。”
有个学生举手:“可是网络上辩论坏境并不好。”
秦南木点头:“有可能,尤其是你们的专业,发上去更显得在判断指责。试想一句诗歌,都能引得左派右派都觉得是为自己而言,内涵得不亦乐乎,编着码的精神病分类只会让大家更高兴吧。”
学生们嘻嘻哈哈地笑起来,刚才的学生又举手:“老师,我建了账号,你第一条要发什么?”
“这么快?!”
不止秦南木,学生们也转头看他,男生耸耸肩。
“那就,”秦南木思考了一下,“结合我们今天的课程。JohnDonne,‘没有人是一座孤岛’。”
男生皱着眉:“不是专业课内容吗老师,这是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