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怀桢!”他血红着眼睛箕踞而怒骂,“你伤天害理,残贼无辜,你终有一日要遭报应,你——”
再也骂不出声,是因为嘴被塞住了,喉咙上搁了刀刃,他仰着头,望着天空,嘿嘿冷笑两声,突然就往前倾身,将脖颈伏在刀刃上猛地一割——
持刀的卫卒反而吓了一跳,哐当扔下兵器。但那脆弱的颈项已经喷出鲜血,洒满周遭的青石地面。这无人认识的刺客也终于倒地。
“殿下——陛下!”
张闻先带兵匆匆赶来,一见灵台下的惨状,骇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臣……臣方才查过,此人不在禁军名籍之中,不知是从何处混入,也不知姓甚名谁……”
“张将军!”齐王高声断喝,打断了张闻先恐慌的发言。他从马车边站起身,遍身的鲜血便洒下来,不是他的。他的双眼死死地盯住张闻先,声音在极致的冷怒中绷成一条直线:“张将军做得好啊!孤伤天害理,残贼无辜,孤终有一日要遭报应!”
张闻先惨然闭眼,情知齐王已经深恨于他,他的嫌疑最重,此刻再辩解也不过是欲盖弥彰。行刺齐王还可说是清君侧,但匕首最终却刺进了天子的身体,这也绝不是他最初布防时所能逆料。
“阿桢。”万籁俱寂,却响起一个极微弱的声音。
众目睽睽之下,皇帝拉了拉齐王的小指。但拉不稳,手顷刻间又滑下,立刻被齐王反手抓住。
齐王似乎不愿意看他。眼前总是一片红色,像是从十年前漫延到今日来,血从天际一道道流下,将他哥哥冷俊的面容都染得陌生。那样宽容,那样温柔,像他们小时候毫无芥蒂时一样。
“阿桢,”怀枳伤在腰腹,由宜寿胆战心惊地捂着,阿燕已匆匆去寻太医了。因而怀枳每说一个字,怀桢那与他相连的手指都能感到丝丝牵扯的疼痛,像冷风沿着指间的筋脉而飞窜。“张将军,是来救驾的。是朕的安排。今日,是,三月廿七日……”
三月廿七日。
烟柳毵毵的,大风呼啸的,晚春的黄昏。
怀桢僵硬地道:“你不要说话。”
怀枳笑笑,温柔望着他,眼底盛满他的倒影。这么多年了,做哥哥的还是很喜欢弟弟这样蛮横又倔强的样子,只是放在心上稍想一想,都会觉得安然舒适。
*
房淳、周至带着太医署的一班医者赶到时,便见皇帝与齐王两人满身鲜血,相互依偎着,齐王似乎还同皇帝耳语了几句。房淳下意识竟是先去看了一眼张闻先,张闻先一咬牙偏头不理。周至先给皇帝号脉探伤,包扎止血,待指挥着宫人小心翼翼将皇帝抬上肩舆之后,才顾得上回头看了一眼太医令的反常。
齐王道:“他会死吗?”
周至恍惚了片刻,猛一回头,才明白齐王这问话是对着自己。他吓得跪伏在地,在肩舆缓缓摇摇而去的阴影里,擦了一把汗道:“臣,臣只能先为皇上止血,但皇上伤在脏腑,接下来恐怕要昏迷些时,能否挺过,还要看天命……”
“天命如果不给他,”齐王道,“那也不要给我。”
这话说得平平淡淡,但偏偏周遭都寂静了,群臣俱心乱如麻之际,霍然听闻此语,就仿佛脑中敲了一记重钟。
齐王转向张闻先道:“他死了,我也不活。这天下爱谁要谁要吧。张将军,您满意了?”
张闻先终于滞涩地开口:“是皇上令老臣布防,因为三月廿七……”
“但你失职了。”齐王轻飘飘地道。
张闻先的脊背好像要被晚风压弯。齐王从他身边大步走了过去,遥遥地跟随那肩舆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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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今天的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