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夫郎见了他,满不在乎地说:“喏,有人在背地里嚼舌根,说我这寡夫郎做的布,穿着晦气,哎哟,真那么容易克死,这个嚼舌根的命也是够苦的!”
夏青桃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原来这个夫郎是个寡夫郎,他家汉子没了。
这时,另一个买布的夫郎说:
“这个哥儿,你别听人家胡说八道,阿林嫂雇了两个夫郎,这些布也不都是他一个人织,而且这么便宜耐穿的麻布,别处可没处寻!”
“噢,我不在乎。”夏青桃赶紧解释说,“我也是听说这家麻布便宜好穿才来的。”
“你不在乎就来看!”那阿林嫂唤他,“我这里有黑白和棕色的,你们买去给谁做?”
“买去给家里汉子做夏衣的,我看要黑色的就成。”
“我也是。”
夏青桃和银笙走过去看,那麻布织得密密的,比别家的软,的确是很好的麻布。
“我们家一百八十一匹,若是买五匹,便宜十文。”阿林嫂说着,有个稚嫩的童声从屋里传出来:
“小爹,小爹——”
“哎,柳哥儿,怎么了?”
“要小爹抱——”
一个四五岁的小哥儿从屋里跑出来,抱住阿林嫂的腿要抱抱。阿林嫂动作娴熟地弯腰一把抱起他,笑着说:
“这是我那死鬼留下的种,叫柳哥儿,柳哥儿,叫阿叔。”
那柳哥儿生得白白嫩嫩的,很是秀气,见了他们,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
“阿叔好~”
“真可爱。”夏青桃夸赞道。
银笙自己怀了孩子,看见孩子自是慈爱非常:“生得也漂亮呢!”
阿林嫂便打开了话匣子,道:“是呢,为着他,我阿哥叫我改嫁我也不肯,怕后爹待他不好,我那死鬼活着的时候,可疼他了,还说要多赚钱给他攒嫁妆,唉,没想到……”
他说着,眼里明显有了泪花,只是自己很快又笑了,说:
“不说了,你们挑布吧!”
“哎!”夏青桃心底为世事无常而感慨,又敬佩他守着寡拉扯孩子,还经营卖布,着实了不起。
最后,他挑了三匹,银笙挑了两匹,九百文免去十文,一共是八百九十文。
两人拿着布回家,路上说起阿林嫂的事,银笙告诉他,说阿林嫂的汉子叫陈林,是个泥瓦匠,当时夫妻俩家底殷实,后来陈林去做工,不小心从屋上摔了下来,后脑着地,第二天就去了,他就成了寡夫郎。
他婆婆要他改嫁,好收彩礼,他娘家也要他改嫁,说他青春年少没了汉子以后日子不好过,可他死活不肯,为此差点闹得撞墙自尽,后来村正和三老去调停了才不逼他的,谁想到他那么能干,靠卖麻布养活了自己和孩子。
夏青桃听了很唏嘘,料想阿林嫂刚开始的时候肯定是很难的,带着个这么小的孩子,还要干活,就算现在,还有人在背后嚼舌根说他的布晦气呢。
这世道对哥儿姐儿就是这么苛刻,唉。
不过,随着离家越来越近,夏青桃的思绪却又转到了陆随身上,心想,阿随什么时候回来呢?
他可千万要平平安安的,以前他阿娘说什么钱不是最要紧的,两口子踏实过日子比什么都强,他听这些话的时候虽觉得对,但毕竟没什么感触,可现在听了阿林嫂的事,终于有更深刻的体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