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生我的气了好吗,聂哥?”
在唐约说这话时,我看了一眼他的神态身材,瞧他不算高,看?他脸型不算很成熟,五官有?一种未曾完全长开?的,粗放与细腻并存的少年感,他一头细密乌发被柔软地扎了一扎立在头顶,又有两侧凌乱的散发在额间披散,这些碎发衬得他一双眼?,像伸手一摘的幽幽小?星,瞧着有?点暖,但并不烫手。
唉,确实还像个孩子。
可这样十八岁的年纪,居然已经是有?些人口口声声的唐大侠了?
是这南方武林太青黄不接了,还是他的功法诡异得跨越了年纪,强横得吊打一片老人?
少年的天真自然,在他身上以一种诱人亲近的方式存在,可他脸颊耳边那?星星点点的血迹,还有?背部胸口的掌印血痕,却也让他多了一些被迫摆出来的成熟沧桑。
但我只是看?着。
我也没有?说话。
也没有?收下剑。
更没有?原谅他。
最后也没有?对他发怒。
而唐约眼?见我沉默得一点反应都不给?,便觉得这沉默也变得难熬起来。
他渐渐多了些不安,多了些躁动。
整个人越发小?心翼翼地?看?我、瞅我,瞧我有?没有?怒火要喷,在现在的他身上,完全不见那?日在巴陵老街上纵横睥睨、谋算八方的老练。
好像他本有?一身锋芒可以抖擞,可在我面前,他甘愿把锐利的自己收藏起来,对着我赔了一笑。
可是,一个人若把自己颠沛流离的前半生和一年多的欺骗隐瞒,都浓缩到一个薄薄的笑容里,那?这笑容该有?多厚重、多难受啊。
他难受。
他也很歉疚。
非常地?不安。
“聂哥是不是……不相信我说的话?”
“信,也不信。”
我叹了口气,却没有?垂下剑锋。
“如果你要报恩,那?你为?什么?不以唐约的身份接近我,而是换了姓名身份、隐瞒武功招式来接近我呢?”
唐约沉默片刻,道:“被你施了那?饭菜后,我离开?了明山镇,又在江湖上流浪了两年,我也渐渐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我这样的功法,我每次施展这掌法,都会被有?心人盯上,这给?我,也给?我身边的人惹了许多麻烦……”
“所以,我不敢用原来的身份接近你,也不敢在你面前施展这些不知道怎么?学来的功法……”
这话倒是有?些道理,但我只奇怪道:“你自己的功法你不知道怎么?来的?难道你练的时候没人教你?”
唐约摇头苦笑:“从没有?人正经教我一整套的法门,我是自己摸索着来,或者求人教我些一招半式,每个人教一点,认识的人多了,我才攒出一套属于自己的法门……”
……难怪他的兵刃练得那?么?差劲,原来根本就是野路子?出生,系统性的训练都没有?吗?
我沉了沉心:“你之前伪装身份接近我,我可以理解,那?为?何我前些日子?托你和孟寻去找唐大侠的时候,你还要装聋作哑,还在我面前演戏?”
那?个时候和我坦白,不是最好的时机吗?
唐约沉默了一瞬,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胸口的剑尖。
“我……我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渐渐取得你的好感,叫你把我当做一个小?兄弟看?,我,我怕说出来,你一生气……又一下子?回到零点了。”
我瞪他:“你以为?现在就不是回到零点了么??”
“聂哥……”唐约欲前进一步,却又被我的剑尖抵着胸膛,无法再进,便露了惶恐愧疚之色。
而我只故意冷声冷色地?晾着他,道:“你以为?隐瞒身份就不会带来麻烦,这放在从前或许没问?题。可你数月前就一个人在福州灭了连荡寨,以‘劫焰掌’杀了大寨主在内的数位高手,又放火烧了全寨上下百来号的山匪,当时你已名动北方武林。”
“之后你又打退了七十二路杀手的追击,与胜州动明帮的许亮明汇合,杀死了许多黑|道上的高手,你这又是震慑了整个黑白二道。”
“最近你拒绝了许亮明的延揽拉拢,到襄州又闹出了一大波,设计把当地?作恶多端的万家打垮,又与当地?义?士,让塔教在襄州的分舵元气大伤,连南方各州都已闻听你的名声……“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你已经是名动天下,无论你走到何处,都有?人想盯着你,这时候你还想着隐瞒身份,你能隐瞒得多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