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都是艳阳天,冬季里难得有这么好的太阳。
沈怿从刑房内出来,禁不住抬手在头顶遮了遮。见他是要出门,随行的侍卫立刻低声询问:“王爷是乘车还是骑马?”
他朝街市上望了一眼,“都不用,我一个人走走,别跟着。”
才迈出两步,又顿了顿,微微偏过头:“这场事故里死的内卫不少,记得要好好安顿他们的家人。”
“是。”
听到回应,他颔首了颔首不再多言,举步往外走。
白日的长街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张灯结彩里透着过年的气息,喧闹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先帝子嗣单薄,王爷只有两位,肃亲王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他刚回京,一身黑色盘龙的窄袖袍,走在路上是个极其惹眼的人物,满脸写着危险二字,十步之内几乎没人敢靠近。
沈怿接管京卫已有些年头,除了遇到几次暗杀动过手之外,他其实很少在京城里杀人。皇城距西南山遥水远,永远都是太平盛世的景象,久居安逸的老百姓没经历过战火,几具尸首都能吓成这样。
他在心中冷嘲,步子也随之加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宣武门前,酒坊里飘着浓郁的香气,腊梅在墙外散发着冷香,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有股别样的清冽,竟忍不住也想买一坛来喝个痛快。
“两匹缎子一块儿买,你给少一吊钱,成不成?”说话的人声音清澈干净,不细也不软,是他听过的最容易辨认的音色。
沈怿停住脚步,堪堪抬眸就看见了那个站在布店内的身影。
书辞在柜台上边看布边与掌柜周旋。
“言姑娘,咱们也算老相识了,这布值什么价您心里最清楚,我哪回坑过您?何必狮子大开口呢。”
“这怎么能叫狮子大开口?我大开口的时候你又不是没见过。”她摇摇头,“我是为了你好,过年要回老家的吧?蜀中隔那么远,等返京估计就要到三四月了,你这料子本就不是时兴的花样,明年更难卖,别说少一吊,少两吊你都是赚的。”
掌柜一脸无语地看着她,书辞也不说话,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得得得……”被她盯得发毛,掌柜无奈地收了钱,“您拿走吧,我算是服了。”
“多谢了啊。”书辞笑了笑,把布匹包好,放到紫玉的篮子里。
掌柜的找了钱,递给她时满腹的怨怼:“我说言姑娘,您不至于每年都这个时候来杀价吧,还一年杀得比一年狠。”
“过日子嘛,当然省点最好了。”
掌柜的无语:“我和你家做生意十几年了,当初言夫人抠银子也是抠出了名的,前几年还高兴呢,看她在家清闲金盆洗手了,想不到如今您来接班了。”
“就知足吧,我可比我娘良心多了,要是换她来,这点银子怎么说也得买下你四匹布。”
“……”
正接过那把钱,其中一枚铜钱忽然顺着手缝掉了下去。
书辞把剩下的往紫玉怀里一塞,“我去捡。”
“诶,您慢点走啊。”
铜钱滴溜滴溜往外滚,从台阶上弹了两回,最后停在一人脚边。她跑到他身旁,还没等低头,那人已经弯腰拾了起来。
“谢谢啊。”
书辞道完了谢正准备伸手去拿,抬眼看到对方的脸。
因为背对着阳光,那人的五官在阴影下显得格外狰狞,两道剑眉肃杀而锋利,一双眸子不怒自威,极有气势。
头顶一个晴空霹雳,好在她脑子反应快,迅速往后猛撤数步,却不料脚后跟碰到了台阶,身形不稳,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摔得太突然,那叫一个疼。
“小姐!”紫玉挎着篮子跑出来,刚打算上前去搀书辞,冷不丁瞅见沈怿在那儿,立马就怂了,规规矩矩站在远处装背景。
自己一句话还没说,她就搞出这么多动作来也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