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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斌端起饮料杯送到嘴边,听到陈鸣的话顿了顿,兜一圈才能看清楚,可不是么,明明十四年前就能看到的,他绕了一大圈,在三十二岁这一年才终于走了回去,可早已变成了岁月的化石,再也无法改变它的形貌。
杯壁上一圈细密的气泡,它们聚集、融合、破裂,分不清哪头黑哪头白。顾斌放下杯子,起身去窗口结账。
“头儿,不喝啦?”
“不喝了,味儿变了。”
陈鸣端起来抿了一口,纳闷地喃喃道:“没变啊。”
树影婆娑,光影明暗交替着在顾斌的脸上掠过,看不真切他的表情。陈鸣坐在副驾安静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头儿,你说要真不是冯良的话,能是谁呢?”
顾斌目视前方,反问道;“你怎么看?”
陈鸣侧过身子,凑近顾斌说:“能让周依雪大半夜去跟踪的,肯定是和她关系很紧密的人,或者是她喜欢的人。”意识到说秃噜了嘴,赶紧改了口煞有介事地解释起来,“当然啊,经过我们前期缜密的调查。周依雪身边的异性除了冯良也没别人了,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周建民。”
陈鸣说到关键处,陈鸣刻意看了下顾斌的反应,顾斌手握方向盘,仍然开得四平八稳。他心里有了谱,继续说下去:“周建民自己承认杀了耿峰,而冯良又精心伪造了不在场证明,那是不是可以合理推测,周建民是为耿峰顶罪的?可这也太奇怪了,就算冯良是他半个女婿,他也不至于牺牲这么大吧?”
车子突然猛地刹车,陈鸣半个身子向前栽去,幸好被安全带死死拉住,惊魂未定地抬头,路口的红灯醒目地亮着。
“继续说。”
陈鸣咽了口吐沫,缓了缓神说:“如果周建民在得知冯良杀了耿峰后想替他顶罪,直接自首不就行了,可他最开始却极力想撇清和耿峰的关系,这不很矛盾吗?最最关键的一点是”,陈鸣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完后面的话,“案发当晚,如果周依雪在云来超市门口看到的人不是冯良,而是周建民的话,她为什么不替周建民作证?那可是她亲爸。”
红灯变绿,陈鸣最后一句话在后车尖锐的鸣笛声中反倒显得并不刺耳。顾斌发动车子,转向左边的路口,前面再拐个弯儿就是翠竹苑小区了。
陈鸣知道即便他不说,这些顾斌也早就想到了。他看到顾斌两只手的掌心扣在方向盘上,和惯常的习惯大不相同,以前顾斌开车的时候只有四根手指搭在方向盘上,如今手指出卖了他的松弛感,暴露了他平静之下的隐忧。陈鸣完全能理解顾斌的“性情大变”,如果这种推测得到了证实,简直比怀疑周依雪杀了耿峰更让人难以接受。
毕竟,杀死亲爹比去杀一个仇人残忍多了。
第四章殊途【3】访客
下午三点,顾斌把车子开到周依雪家所在的五号楼前,「翠竹苑」小区并不大,只有地面停车位,已经停满了车,顾斌绕到了四号楼的把角,找了个位置把车停下。
还不到下班的点,周依雪这个时候应该还在公司里,顾斌就是要刻意避开周依雪,他想和赵红英好好聊一下,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周依雪唯一不会欺骗、唯一想守护的人,只有赵红英。
沿着泥灰色的楼梯爬到五楼,502深咖色的防盗门上贴着一个倒着的“福”字,两侧的对联已经有些褪色,还有三四个月就到下一个春节了,旧春联带不来新的福气,不过现在这扇门里的人也并不会在乎。
陈鸣识趣地侧了侧身子,让顾斌去敲门,顾斌把T恤抻了抻,抬手按响了门铃,门内没有人应,陈鸣伸手想再按一遍,顾斌拦住了他,五指微微握成一个空拳,用指节叩响了门。木门发出闷闷的声音,像是垂暮的老人发出的低沉呜咽,丝毫起不到提示屋内人有访客到来的作用。
陈鸣嫌疑地把顾斌扒拉到一边,用掌心边拍门边说:“这种老木头门,你这么敲狗都听不见,还是我来吧。”
砰砰的声音在楼道里回响,和记忆中的声音完全不一样,顾斌自嘲地挑了挑眉,往陈鸣身后退了一步。是他搞错了,这里是周依雪在平城的家,早已不是宁西那扇深蓝色的铁门。顾斌还记得当年敲响铁门时指节冰冷的触感,明明只用了三成的力气,可怎么却像是撞了洪钟一般,发出嗡嗡的回鸣。周建民沉着一张脸开了门,断断续续的哭嚎声从门内传出,他还没来得及跟周建民打招呼,周建民就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他从虚掩的门缝里看到地上带血的玻璃碴,心头一紧刚想跨进去,一个身影飞快地闪过来,砰一声就把门关上了。顾斌知道那是周依雪,她的眼泪从门内飞出来,直直落在了顾斌的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