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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很快过去,原定开学后第一个周末复课,何国华在头一天突然打来电话,说老家有点事得回去处理,课程推迟一周。周依雪立马想到了何亮,如果他真的是何老师的儿子,这件事跟他有关吗?从除夕前一天到现在,她就再没见到何亮,三中和宁西中学一个在东一个在西,自然没有照面的机会,周依雪想等下次再见到他,还是应该找机会问问清楚“家暴”的事,如果是顾斌胡说的,那就赶紧澄清误会,如果是真的。。。。。。周依雪不敢继续往下想。
周依雪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周六晚上吃过晚饭,周依雪拿着赵红英刚煮好的饺子和几件换洗衣物走进了车站候车室,她是来给周建民送东西的,周建民本来今天轮休,临时接到通知要去总部考试,为了赶上下一趟火车,打电话回家让周依雪把东西送过来。
时间还早,周依雪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四下张望,竟然看到了何国华和何亮一起走了进来。
何国华面色潮红、脚步虚浮地走进来,何亮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帆布包跟在后面过安检。她心砰砰直跳,赶紧低下了头,怎么昨天说曹操今天就到了?她像做了亏心事一样观察着斜对角俩人。她看见何国华一屁股摊在椅子上解开了大衣拉链,掏出烟准备点燃时被工作人员制止,然后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朝着候车室右侧的一条通道走去。那是原来的售票口,车站售票处挪到了外面后,这边就空了出来,通道尽头是夜班工作人员的临时休息区。她看见工作人员着急地跟何亮说着什么,又指了指何国华做着摆手的动作,何亮似乎不愿跟上去,后来工作人员又说了几句,何亮才拿起包不情愿地向着何国华的方向走过去。
何亮和何国华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心脏的跳动声擂起不安和好奇的鼓点,她等了几分钟不见两人回来,候车室的嘈杂声掩盖住了通道里的声音,她终于忍耐不住走了过去。
刚探了个头,一个人影迎面就冲了过来,她躲闪不及,手里的食盒“啪嗒”落在地上,是何亮。
四目交锋相过时,周依雪看到何亮暗沉的眸子中闪过红光,额头上的血顺着眉骨滴进眼眶,瞬间化成红色的獠牙,周依雪吓得往后退了两步。何亮看清是周依雪后,立刻敛去了威胁,脚步顿了顿,可还是没有回头,只是向外跑去。
周依雪惊愕地站在原地,好半天才呼出一口气。
顾斌说的竟然是真的。
家暴,竟然是真的。
第三章回溯【5】朋友
周依雪没想到何亮会在这里等她。
何亮走后,周依雪看到何国华瘫在地上坐了好一会,酒气似乎醒了不少,他用手把头发整理了一下,又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人,才站起来把手里的皮带重新套在裤腰上。地上的布包裂了一个大口子,几个木头相框掉了出来,何国华捡起来重新塞了回去,躬身想把包提起来,可一个重心不稳东西又散了一地,何国华懊恼地狠狠踢了布包几脚。
周依雪在回家的路上仍然心有余悸,她不确定何国华有没有看见她,在何国华抬头的一刹那,那张明明十分熟悉和尊敬的脸,却丝毫找不到为人师表授业解惑时的理性光辉,酒精总是能烧掉罩在灵魂外的那一层层假壳,露出里面的丑陋模样,这个道理,是周依雪从周建民身上总结出来的,唯一不同的是,周建民好歹会留下那一层叫“父亲”的壳,而何国华却连这个也烧掉了。
红砖斑驳的老水塔静静地矗立在黑沉沉的夜空下,天已经黑透了,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陪着孤零零的水塔。这座水塔就在周依雪家的小区后面,她记得小的时候这里还砌着一道墙,小孩们总想翻过去,到这座像个大手榴弹一样的水塔跟前看看,如今水塔荒废了,围墙也拆了,周依雪和何亮坐在水塔前的石阶上,寒风穿过,似是迟暮的老人在呜咽。
何亮脸上的血迹被洗掉了,额前的湿发冻成了一绺绺冰棱子,周依雪裹了裹身上的大衣,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何亮先开了口:“对不起。”
“什么?”周依雪没反应过来。
“吓到你了,对不起。”何亮双膝并拢,手搭在膝盖上,像是干了坏事在检讨的样子。
“没有没有”,周依雪赶紧解释:“我只是有些意外。。。。。。”
“我奶奶死了。”何亮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声音沉沉的但却很清晰,“她老家在余县,她一直想回去。”
周依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何亮,她本来想学着电视里的人的样子拍拍何亮肩膀,用沉痛的表情说声“节哀”,可实在是过于矫情和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