挟裹凛冽寒意的风吹涌不止,刚点上的烟,风吸走半截。
牧霄夺的眼底有黑夜也有灯光,惬意的向后倚坐,拥满怀冷风,视线被风卷落到她身上,“省公安厅为此特地成立专案组,连我手下的一只A股都被调查,看面色,书记这段时间睡得倒很安稳。”
风凉话,意有所指。
牧海英的笑意好似突然垮坍。
茶歇亭有空位,她上前拉开椅子,不言不语的落座。
一壶金骏眉,两盏紫砂杯,隔一张深色实木长桌对视。
那是一个回想起来仍然觉得不可思议的场景,竟是剑拔弩张的姐弟二人这一生中最平静无澜的时刻。
牧霄夺语气轻蔑,“按流程,也该轮到你被省厅请去喝茶了吧。”
“我行得端坐得正,政绩历历可数,专案组有什么理由查到我头上?”牧海英面容不悦,“我不是商人,和你们生意场没有半分纠葛。况且,是谁放任自流而不加以制止,最终酿成如此大祸,你自己心知肚明。”
牧霄夺十足的漫不经心,竟没反驳,“还以为你着急把这件事压下去,是出于良心不安。”
“良心不安?”牧海英哂然一笑,“良心不安的人应该是你。”
“那个团伙的赌资流水接近九千万,分到三个伯父各自手里的也有上百万,量刑十年起步,再严重就是无期。那可是你的亲伯父,从小看着我们长大的,和爸差不多的年龄,本应该颐养天年,现在却只能趁着取保候审的时间和家人吃顿年夜饭。你如此大义灭亲,就不怕遭报应吗?”
“你怎么能一口咬定这事是我做的?”
牧海英的表情像是被噎住。
虽然她找不到牧霄夺与这一切有关的确凿证据,但要说他与这件事无半点干系,她打死都不肯相信。
牧霄夺在缭绕白雾后微眯眸,仿佛是被烟气熏到了眼,“我还不至于拿着这种不光彩的事招摇过市,这案子被披露之后,集团当日股价下挫,后续合作方纷纷退出,这一切对我来说究竟有什么好处?”
“谁知道呢,反正最后公司总能在你手里起死回生。”为了达到目的,你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后半句,牧海英留着没说。
“听说你把集团向牧容礼和牧妍两家公司投的股份回收了,为什么?”
牧霄夺也不扯出类似资金周转、财权调动的理由,直言道:“清理累赘。”
“清理累赘?”牧海英无端发笑,声音被风溶得有些碎,“老一辈人架空的架空、进去的进去,同辈又被你接连捣毁。牧霄夺,你做这个家主,是想把牧家剔得只剩下一根骨头吗?”
牧霄夺声音漠然:“我不在乎你同情心泛滥,但是手别伸得太长。”
“是啊,我哪还能有手伸出去?我哪还能管得了那么多!?”牧海英讥嘲,“我如今都自顾不暇,说不准哪天这把刀就指向我、准备剜我的肉了!”
牧霄夺中肯道:“看来你很有自知之明。”
牧海英的眼神倏然沉冷,“从两年前开始,你就处处针对我,几次三番想拖我下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你的仇人,搞垮我究竟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以为我倒下还有你的好日子过!?”
“牧霄夺,你根本不配做这个家主!”牧海英猛拍长桌,震得茶水倾洒。
牧霄夺俶尔抬眸,弯起的薄唇若有笑意,只是那笑意冰冷,未达眼底,“这话你应该下去和祖父讲。”
牧海英冷呵一声,“几十年之后自然有机会拜访他老人家,现在还不是时候。但你以为祖父没了,你就能任性妄为,没人能治得了你了是吗!?”
牧海英口干舌燥,喝空茶盏的冷茶后当即起身,低眸冷冷垂视牧霄夺,“我会召集牧氏三方回到香港祖宅,牧家有比你更适合的人担任家主,你德不配位,若是再不加以制止,牧氏终将会断送在你手里。正月初七,我会召集三方会审,当场揭露你的所作所为,你也该收拾东西准备腾出位置了。”
牧霄夺自是一派云淡风轻,身处漩涡却好似置身事外,“我倒真想看看你去哪里凑齐这个三方,你的伯父们还有脸站在我面前吗?”
牧海英脸色顿时变幻莫测,嘴角颤抖,最后牵起一个讽刺的笑,“怪不得……怪不得……”
下一刻,牧海英摔门离开,守候在内室的佣人皆被惊得浑身一抖。
牧霄夺冷眸游睇,往茶盏沉了支烟蒂,清亮的茶汤在注视中逐渐浑浊。
既要他高节清风,又要他同流合污。这世上哪有这么多两手抓两手硬的好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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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另一端。
盛愿好话说了一箩筐,终于将春风得意的洪珠仪哄下牌桌,她这一晚上收获颇丰。还好小卢叔叔不忍心盛愿输太惨,偷偷摸摸放水,才堪堪保住了他的小金库。
夜已深,城市上空被灰蒙尘烟笼罩,偶有几簇烟花在深寂的夜空里绽开。
盛愿家里没有守岁的习俗,洪珠仪和Lucas都喝了不少酒,一前一后回房间倒头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