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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书敏摇了摇头,怒其不争道:“当日你是怎么和我说的,你说你对苏家小姐并无旧情,只是从前的牵扯一直无法忘怀罢了,怎么今天昏了头似的竟要跟父亲提她,她一罪臣之女,名不正言不顺,你若喜欢,金屋藏娇也没什么,可就是别抬到明面上来。”
裴铮的脸色难看,却很平静道:“我与她早已拜过堂,成了夫妻,怎能再娶?”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二人私下乱来,算不得数,你知道父亲的脾气,你这么大张旗鼓的,苏云缈焉能有命在,无论如何,你还是先打消了这心思罢。”
裴书敏劝完,指望他能顾忌着些,趁早回心转意,却见裴铮站起身来,用手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捏,似是打定了什么主意道:“我会处理好的。”
裴铮说完自小厮手中接过外袍,边往外走边扣紧了护腕,府门外早备好了马,他利落地翻身上马,一骑绝尘地往亲军卫去了。
京畿的军营稍远,等裴铮赶到时,骏马口鼻已粗喘不止,吐出些白沫子,他让人将马牵去喂水休息,自己走去了校场。
军营里的老人见指挥使大人来时脸色沉得吓人,见势不妙早已聪明地四散而去。
而那些新人不知轻重,见他走上校场便兴奋得跃跃欲试,想和这位年轻的指挥使大人一较高下。
裴铮并未反对,褪去了外袍,低头束紧腰封,率先上场的人见指挥使大人这样郑重,不由得自豪地咧开了嘴一笑。
片刻后,随着拳脚相交的砰砰数声,那人嚎叫了一声,捂着剧痛的腰腹缓缓跪下,半晌没缓过劲来。
前人的下场落在眼里,这回无人再敢上去应战,尴尬地挠了挠头,先将瘫倒在地上的人拖了下去。
裴铮意兴阑珊地拍去身上尘土,见原本围在四周的一圈人都面面相觑,谁也不愿再上前,便准备随手点个人,谁知那头都督府的人来找,他也只好作罢,转身离去。
望着裴铮远去的背影,众人这才捡回一条命似的纷纷长呼一口气,想想又觉丢份,便先找借口自我吹嘘一番,称是刚才迟钝了,若不然也能上场和指挥使大人比划比划,究竟谁赢谁输那还没定论。
等裴铮这通忙完,回去落雁阁已是掌灯时分。
窗屉上的纸梢既薄也韧,那朦胧的光透出来不散,聚着一团团明亮的光晕像有了生命般忽闪,隐隐绰绰勾勒出室内的人影。
苏云缈正独自用晚膳,席面上甚是清淡,丫鬟见裴铮打帘进来,忙小跑着去小厨房叮嘱加了几道菜。
裴铮洗净了手,将外衣搭在红木楎架上,而后一撩袍摆落座,与苏云缈相隔甚近。
苏云缈搛菜间隙悄悄地看了他一眼。
裴铮进门时便面色不豫,虽见到她后也就恢复如常,可那周身仍结着沉郁的气息,似是有心事。
苏云缈忐忑开口道:“昨晚……我喝醉了,可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惹你生气了?”
裴铮一听,含笑道:“缈缈你多虑了,别人酒后话密,而你却是惜字如金,让我自说自话了半晌。”
他似真似假地回答了,苏云缈却不全信,总觉得他今日情绪低迷似与自己有关,可不好再问,只好接着吃饭。
苏云缈低眉敛目一味的捧着碗空口吃饭,鬓边松散了一绺头发也不察,那发丝贴着清减的面庞颤动,衬得她恬静又婉约。
裴铮微微一笑,取了旁的筷子为她布菜,只是那青丝小菜刚落到碗里,苏云缈蓦地一顿,手指捏紧了筷子,盯着那菜,额心沁出些汗来,她撂下筷子向丫鬟招了招手,“去烫一壶酒来。”
裴铮皱了皱眉,并未阻拦。
丫鬟依言呈上来的酒甚是辛辣,苏云缈不擅饮酒,执着那小酒杯猛地一抬头,喝药般将酒悉数灌了进去,喉管顿时传来烧灼感,连带着胸腹间也燃起了一把火。
酒劲瞬间上涌,头脑不复清醒,连裴铮在她后背轻轻拍抚的掌心也不再难以忍受。
只是在苏云缈试图再次斟酒时,裴铮却坚决地将酒壶移开,“酒多伤身。”
苏云缈拗不过他,移步到了软榻上,看似不胜酒力地歪靠着,面上浮起酡红,可她心知,这酒量还不够,这样半是迷蒙半是清醒的才最痛苦。
可裴铮不许她再饮,她不好执意孤行,现下头脑发胀,视野里却清晰地映着那人挺括的背影,甚是烦腻地阖上了眼帘。
过了会儿,丫鬟们轻手轻脚地上前收拾,而那人也走近了坐到旁边,良久没有开口说话。
苏云缈狐疑地睁开双目,径直望见一双幽黑的深潭。
他竟一直盯着她。
那视线带着温度,在身上粘稠流动,似是猛兽瞧着猎物,充斥着占有与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