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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云缈揽过妹妹,向老鸨低声道:“可以让我与妹妹同住一间房吗?她年纪轻,没与亲人分离过,我实在担心。”
老鸨心底哼笑了声,目光扫过那干枯瘦小的女孩,直锉牙花子,“苏姑娘,您这是为难人了,规矩立在这,不能不遵守,快请入院吧。”
认财不认人的老鸨自然不会为了区区两名犯人坏规矩。
苏云缈认清现实,在最后分别的时刻紧紧抱住胞妹,在她耳边轻道:“微兰,你听姐姐说,咱们苏家的女儿铁骨铮铮,来这世上走一遭,断不可丢了清白,万一真到了那一天,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就算是死也不能让他们得逞,到时候咱姐妹俩一起走,到地下作伴也不算孤单。”
苏微兰抱住唯一的依靠,泪眼婆娑,环顾了一圈后才清楚了处境,顿时哭嚎道:“我不要在这,我要去找娘亲,姐姐你带我去找娘亲吧!你告诉她,我以后再也不任性了,也不会惹她生气了,让她别丢下我好不好?”
苏夫人早已在狱中自尽,跟随夫君而去。
尸首被拖出去的时候,苏微兰还在疲惫沉睡,谁也没告诉她这个噩耗。
苏云缈合上眼,眼泪爬过腮边,又被她狠狠抹去。
“微兰!你记住我刚才说过的话,你去吧,照顾好自己,姐姐就住在对面。”
苏云缈想推开那些拉扯微兰离去的龟公,可她人小力微,最后还是绝望地看着龟公一点一点掰开了苏微兰的手指,将她抓入对面那间屋舍。
苏云缈的心也在妹妹不断的哭嚎中碎裂成齑粉。
刚从狱中出来的她孑然一身,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有,要不然还能央求贿赂她们善待微兰。
苏云缈被推入香阁内,霎时被密不透风的浓香包裹其中,眼前陈列装潢皆轻浮艳俗,让苏云缈从心里排斥着这新居所。
靡靡之音幽幽地自别院传来,女子魅惑轻佻的语调尤在耳畔。
同是沦为风尘,但是想让她在宾客面前做小伏低,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苏云缈仔细查看过柜子,发觉里面盛放的皆是轻薄的纱衣,连基础的遮羞作用都极为勉强。
她们这群人从狱中辗转到此,原本衣物早磋磨得不成样子。
苏云缈犹豫了会儿,抬臂嗅了嗅身上的气味,实在不敢恭维,最后还是受不了那干净热水的诱惑,除去衣裳,缓缓步入浴桶之中,洗去了一身的疲惫。
浴后,苏云缈叠穿了两套纱衣,立在铜镜前仔细检查过,这才放心走到桌前,素手执起杯盏,小口地抿着茶水。
她现下又渴又饿,屋内又没任何吃食,要让她求那群人赏饭,那不如让她饿死。
苏云缈饮了水饱,用掌心摁着钝痛的胃部蜷缩倒在榻上,她太困乏,仅三息后,就已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似已入夜,寒气渐起,丝竹乐器之声不绝于耳。
苏云缈自榻上爬起,望着窗纱外朦胧的灯火,好似又回到了她从前在苏家的日子。
只是忽然开门闯入的不是熟悉的丫鬟,而是此间教坊司的老鸨。
老鸨在外见这间屋子未点灯火,起初还惊诧了顺,仔细问过守门的婢女,这才推门而入。
她忙于安置其余犯人,这下得空了便来确认苏云缈的情况。
老鸨进门后便张罗着婢女点灯,待榻上那屈腿抱膝的人影显现出后,她松了口气,命人奉上应接不暇的玉盘珍馐。
桌上热气蒸腾,香气弥漫,早已饥肠辘辘的苏云缈却看也不看。
如今她不过一犯人,却能受如此优待。
恐怕老鸨已迫不及待地想让她今夜接客了。
见苏云缈不为所动,老鸨尴尬地招呼了两声便闭住了嘴,命人撤去了几盏灯台,待屋内陷入朦胧的光晕之中便带人退了下去。
房门闭合的咔哒声引苏云缈侧目,两名守卫规矩站立的身影浮于窗纱之上。
老鸨领着人径直离去,并未提及待客之事,实在出乎意料。
苏云缈不与身体较劲,坐在桌前安静地用了这一餐。
退出晚香院的老鸨没走几步就撞见几位宾客,她本想出口阻拦他们,一抬头的功夫,瞧见为首那高大男子,华光照亮了他俊美锋利的侧脸,那两点寒星般阴鸷可怖的眸光,沉沉地施压下来,竟让平日能说会道的老鸨噤若寒蝉。
对方微微侧首,露出耳畔一道狰狞伤疤,那伤疤表面凹凸不平,颜色赤红,一直延续到衣领之下,不知面积几何。
老鸨顿时笃定了贵客身份,换上笑脸,迎他到苏云缈门房前。
裴铮面无表情地抬手推门,踏入软香阁内。
正低头思索的苏云缈惊诧抬头,在看清来人面目后,嘲讽一笑,复又看向里侧。